《长安不问》第9章


“歇一会吧,酒已经温好了。”景吾微微笑着。
“呐,景吾。”戚世钦双手捧着酒盏,似乎为冻僵的手取暖,“我一直很好奇,你以前的冬天都是怎么过的?”
“和其他时节无差,练剑而已。”景吾好像想为他暖手,又觉得有些不合适,讪讪地把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装作无事发生过一般,抿一口酒:“只是今夜一过,明天怕是出不了门了。”
“出不了门,那便不出。”戚世钦浅笑。
“不出也无妨。”景吾望着戚世钦浅浅的笑容,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第二日清晨,戚世钦被刺眼的雪光晃醒的时候,屋子里只剩他一个人了。他“腾”地一下做起来,伴随着木板床的“吱呀”一声,戚世钦飞速裹上斗篷,步出门外。
湿冷的空气令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江南的冬天和长安的冬天到底有几分不一样。
远处,是一个小小的白色斗篷的人影,若不是乌黑的长发,几乎就要与雪融为一体。他手执扫帚,正在扫木屋门前小径上的雪。
“景吾景吾!”戚世钦大叫着,一路小跑——其实算不上跑,而是深一脚浅一脚,磕磕绊绊地过去。
景吾回头,只见戚世钦行动太快,眼看着要跑到景吾跟前了,突然脚下轻轻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额头锤在景吾肩膀上。
景吾想稳住他,不料戚世钦力量大,个头又比他高些,景吾倾尽全力,脚底也是没能踩稳,向后一倒。于是,两人就这样跌作一团,滚在雪地里。
“罪魁祸首”戚世钦感觉自己伏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面,揉两把,原来是景吾的斗篷蜷在胸前。
目光上移,看见一向冷淡的景吾睫上、发间都是碎雪,再加上戚世钦毕竟是个男子,还是很有分量,景吾有些喘不过气,实在有些狼狈。
看到这样一幕,戚世钦也不知道要爬起来,伏在景吾的身上哈哈大笑起来。
景吾无奈,想起身把身上的雪抖掉,却发现戚世钦怪沉的,他实在有些爬不起来。
“那个……你能从我身上下来吗?”景吾话刚说出口,却皱皱眉,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
戚世钦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眯起眼睛望着他:“你求我?求我我就不压|着你。”
又是这种赤|裸|裸的调|戏,而且越来越熟练了,景吾恨恨地想,天知道戚世钦是不是故意的。
“好了好了,不闹了。”戚世钦见景吾快要发火,立马收住,从景吾身上滚下来,却依旧赖在雪地里不动。
景吾从地上爬起来,抖掉身上的雪,顺手把还坐在雪里的戚世钦拉起来。转过身,准备继续扫雪。
背后突然被不轻不重的力量击打到。
“……”景吾回头,戚世钦手里托着几个巴掌大雪球,压得结结实实的,笑嘻嘻的望着他。
“打闹一场也无妨啊。”戚世钦将手里的雪球抛起又接住,亏得戚世钦手劲大,雪球没有散,“我看你昨天,好像很羡慕我小时候的样子。”
“无聊。”景吾扭头便走。
“不理我是吧?昨天就不理我,今天又不理我了!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话音未落,背上又是三道。
“你!”景吾像是被激怒了,也顾不得将雪团成球,将碎雪块朝戚世钦打去。
“你看你,说着不喜欢,最后还不是照做?”戚世钦嘴上说的不过是打雪仗这事,但是景吾自从最近对自己的心思感到了怀疑……
就好像在讽刺别的事情一般。
景吾恼羞成怒,回报以更猛烈的攻击。
戚世钦有点懵,毕竟景吾几秒钟之间的脑补情绪变化快得像翻书,但还是告诉景吾:“你拿碎雪块扔不远的,要把雪球压实在了,才扔的动……”
“骗谁呢,趁我压雪球的时候你绝对会来偷袭我……”
……
闹腾一场,身体到底温暖了起来。
戚世钦突然停住手,抬头问道:“我好像嗅到了淡淡的香味?”
“大概是我去年栽的那株梅花吧。”景吾领着戚世钦,绕到屋后的角落。一株腊梅,微覆霜雪,笑得正灿烂。
“果真是‘凌寒独自开’。”戚世钦赞道。
“景吾,我真是太喜欢这样了。”戚世钦望着眼前的人,笑意中多了几分柔和。
“这样,是怎样?”景吾歪歪头,装作不懂一般,实际上,他真的很期待戚世钦的这个答案。
“像这样,在山中隐居,不用过问尘世,什么明争暗斗、江湖恩怨,统统不要,只要覆雪之时,与一知己,同饮一壶浊酒,夜话对弈,此生足矣。”戚世钦眼神微痴,定定地望着一个角落,是对景吾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如果可以,我真想一生都这样度过。如果,没有父亲强加的官职,如果,没有长安那么多人要对付,如果……
墙角的腊梅,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令戚世钦忍不住注目。
算算日子,来到黎山,也有三月之久。眼下,已是年关,如若在长安城内,定然是采办的采办,拜访的拜访,忙得不亦乐乎。那些个陪着笑脸的人,他从小就应付惯了。
他真的很久没有过过这么平静的日子了。
景吾转过身,笑了。
真好,戚世钦把自己当成知己,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满足。
只是有句话,景吾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留在黎山上。”
作者有话要说: 甜甜的小片段
☆、急召归京
冬天,就这么过去了。
一个冬天,戚世钦景吾二人,饮酒,对弈,切磋剑术。
日子过得平静而安逸。
自那日雪中的一场,两人算是交了心,关系更加亲密。只是二人身处其中,并不自知,只当是自然而然的罢了。
江南的冬天并不如长安般漫长,很快,冬雪便化去,新柳抽芽。每日晨起都能听见山雀的叫声,眼看着,春意一日日地盎然起来。
二人又得以在山下吃酒。
还是临窗的那个座位,尘封了一个冬天的桂花酿,并没有因为时令过去而变得淡薄,相反,品之更为醇厚。
当然,戚世钦如往常一般被景吾盯着不许喝太多太猛。
这时,走来一黑衣人,看着有些面熟,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请问,可是戚世钦大人?”黑衣人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官话调调,字正腔圆道。
戚世钦楞了一下,随即道:“我是。”
黑衣人双手呈上一封信:“长安戚文大人令转交于您。”
“父亲……的信?”戚世钦接过,黑衣人转身离开。打开信笺,上面简短的几行字。戚世钦脸色变了变,又装作无事一般,将信塞进袖子里。
“何事?”景吾注意到戚世钦神色的变化,抬头有些担心地问道。
“无事。”戚世钦明显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景吾没有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
上山的路上,景吾与戚世钦一前一后走着。
走在后面的戚世钦突然停下了。
景吾察觉到背后脚步声消失了,旋即回头。戚世钦定定地站在那里,眼神涣散,用力地咬着嘴唇,双手握拳。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景吾一惊,快步走向他,就当手即将碰到戚世钦的衣袖的时候,戚世钦突然道:“我,要回长安了。”
这句话实在难以开口,但是说出来好像又松了一口气。
戚世钦抬起头,目光正对着景吾。他看见景吾低下了头,看不见表情,只能看到他缩回了的那只手,幽幽地垂下去。
然后,转过身,一句话也没有说,也不等他,一个人默默地向山上走去。
景吾好像生气了。戚世钦心道。
那个背影,正如初见时那般孤寂。
早春的傍晚,微寒。
景吾将两个酒盏灌满,冷着脸,不言不语。戚世钦知道他心里有事,安安静静地坐在他对面。
“不能不回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景吾终于幽幽地开口。
“圣上念起调任在外的官员,共同召回长安议事。家父急书,不得不回。”戚世钦觉得,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变得异样艰难。
“戚公子您到底是朝廷中人,与我这般天涯浪子是不同的。也是,知己什么的,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话罢了。”景吾话中含酸。
“景吾!”戚世钦被景吾说得,本来已经压下去的不愉快又重新燃起,但对着景吾又完全发不出火,“我并不想……”
“何日启程?”景吾不客气得开口打断。
“明早便走。”戚世钦的声音有点蔫。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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