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乱世》第101章


其实他所作之事同惜福有什么区别?都是违背顾景意思。顾景平生最恨这种行径,却到底对他网开一面。
放了他自由之身,却也放他四海漂泊。
莫谷尘已经习惯了在顾景周身为他保驾护航,眼下骤然被驱逐,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何处容身。
蹲在树上胡思乱想了半天,莫谷尘想起来方楷尚下落未明。那日他同长风等一干人豁出命去自军中杀出,随后疗伤加上撤兵以及顾景身体状况占据心神,到现在才想起方楷这个人。
若是无他,只怕他们一群人都要折在里面。
可是后来白佑澜屡屡派人搜寻,却始终不得踪迹。左右自己现在也无处可去,倒不如去寻方楷,也好当面道谢才是。
莫谷尘几个闪身,便往南夏军营而去。没了程怡,军营戒备森严,虽说重点看守的地方去不得,但是抓几个小卒来问还不是什么难事。
几日追逐奔波,线索指向了一个村落,他同顾景赶路时经过的一个不起眼的山村。
他孑然一身,再没了什么顾忌,凭着记忆上前敲响了一户房门。
开门的是程怡。
收留她的老人此时已经出去寻些吃的,留下她一个人看顾大门。说是看顾,不过是留她休养的好听词汇。
从里屋到大门寻常人几步的距离,程怡足足拄着粗糙的拐杖走了一刻钟。
看见熟人,程怡稍稍抬了下眼皮:“进来吧。”她丢下这三个字,费力转身,花白的头发扫过莫谷尘的肩膀,挺立的身形已经佝偻。
跟那夜相比,苍老不少。
莫谷尘没废话,程怡这番样子,定是不能立在外边同他讲话。
农家的土炕低矮,莫谷尘坐在边缘,两条腿伸了出去。对面的程怡靠着土墙,调息半晌才开口说话:“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还未向方前辈道谢。”莫谷尘眼神一扫,登时注意到了靠着墙边的剑和双镗,“那柄剑可是方前辈的?”
程怡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发丝上下翻动。若是平常,是一副西子捧心的美人图,可放到如今程怡的身上,只会让人体验到岁月无情,一股衰老的气息。
“是,”程怡抓着身上的粗布衣衫处的补丁,依旧动人的美眸似笑非笑地莫谷尘一眼,“我们缠斗一夜,最后他死了,我废了。”
本不应该如此的,他们本应该是两败俱伤。可方楷始终过不去丢失亲子这道坎,于是当年隐隐压她一头的逸琅剑,还是死在了她的双镗之下。
为此她没了一身功力,从此与普通人无异。
“既然如此,晚辈告辞。”莫谷尘行了个江湖礼,便要离开。
“等等,”程怡喊住莫谷尘,“你不杀我?”
这具行将就木的身体,挡不住莫谷尘三成内力。
“我如今亦非王爷身边的人,再者你也是听人号令,”莫谷尘背着身,“便是王爷在此,想必也不会让我取你性命。”
他真的只是来向方楷道谢,顺便再看看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好还了这份情。但方楷已经死了,也就没必要再耽误下去。他同程怡可没什么好说的。
“看来方楷没告诉你,”程怡边咳边笑,“都是傻子。你把他的剑带走吧,他死前托我转交,说你若是来了,就把他这剑拿走。”
“晚辈与方前辈并不熟识,为何将剑托付给晚辈。”莫谷尘挑眉,“还请前辈指明方前辈家人身在何处,晚辈将剑送去便是。”
“他哪里还有什么家人。”程怡大口喘着气,语调缓慢却掩饰不住嘲弄,“他娶妻后想退隐江湖,可这江湖哪里那么好退?挚爱的妻子被仇家所杀,襁褓中的幼儿也跟他失散。你何处去寻他的家人?”
程怡看着莫谷尘,眉眼止不住地上挑:“我如今命不久矣,剩下同他较好的两三好友不是在塞外隐居养伤就是行迹不定。你莫要多想,兴许只是他看你合眼缘,才想着把这家传的宝剑赠与你。这把剑跟你腰上悬的那把,可不能同日而语。”
“晚辈明白了。”莫谷尘立在原地思索一会,拿起了剑鞘上血迹斑斑的宝剑。随后转身向程怡微微点头,跨步向外走去。
等他走到院子中间时,里屋传来程怡苍老疲软的声音。程怡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他的坟在村后,最后一座。”
莫谷尘脚下未停,身后再没了声息。
说到底,方楷不过是一个陌路人,如今人已经死了,同尘世也再无瓜葛。莫谷尘经过坟地时,在最后那座新坟停留半刻:“多谢前辈,晚辈告辞。”
坟头上的草摇了摇,墓碑上停了一只鸟,看着莫谷尘远去的身影。
白佑瀛一眼认出那是他师父随身的佩剑,说是家传宝剑,连他都不曾摸过。
他扑了上去,双手捧起剑身抱在怀里。剑穗晃了晃,白佑瀛立刻注意到其中的卷纸。
他颤着手打开,舌尖死死卡着牙齿中间。
纸上只有两个工整的正楷字:
“节哀。”
白佑瀛一下瘫坐在地,砸得身上生疼。他迷茫地望向四周,眼前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脑子里更是空白一片,手臂死死绞着待着血的剑。
“六皇子,”赶来的士兵不知道白佑瀛经历了什么,立在帐帘那里,“太子那边的人来了,说要见殿下一面。”
白佑瀛坐在地上,僵着头,眼神空泛地盯着来人,生生把人盯地汗毛倒竖。
“带他来。”白佑瀛这句话轻得落不下地,慢悠悠地顺着气流飘了出去。
第76章 
白蘋书院。
那日顾景混过哨岗的守卫,仗着无人识他言说自己从九剑关那边逃难而来,读过几年圣贤书。原本想着是去襄安投奔亲戚,结果听说白蘋先生收揽庇护读书人,便跑来碰碰运气。要是能得先生几句点化,将来科举时也好有几分底气。
哨兵上下打量顾景,长戟一收让顾景报上名来,籍贯家境排行分分要交代清楚,先在白蘋城等着他们查清,见过庆王登记在册后,方才能进白蘋书院。
籍贯如何顾景自然是早有安排,可见顾旻着实让他犯了难。他出走匆忙并未易容,这些兵卒不识得他并不奇怪,顾旻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可眼下再犹豫徒增怀疑,顾景心里叹息一声,只当 是上天要他命折在此。
若当真要被顾旻召见,顾景攥紧袖中的刀锋,他还是自己先抹了脖子。
岂能让顾旻将自己再当成筹码,威胁白佑澜。
反正已经是现在这幅样子,他谁都对不起,干脆直接还他们一条命好了。
转机在押送路上一位路过的白蘋书院的夫子。
李夫子曾经与顾景打过一个照面,顾景当然不会记得,但是李夫子着实记下了顾景。当时正是国中朝政初定,顾景权力最大之时。年满十七岁的少年手握大权,一时风头无量。
所以当他提出要来白蘋稍住几日时,满堂文武沉默无言。
顾景的心腹自然不会多说,依附于他的不知内情,却也不敢多言。为了最快稳固朝堂,顾景手上的性命如何能少?纵然不是喜怒无常滥用私刑的嗜杀之人,顾景执政初期的铁血手腕也令人胆寒。
谁不怕死?
而反对顾景的皇党更是巴不得顾景离京,好让年幼的皇帝历练历练。
李夫子正是这时候见得的顾景。
那时他罢官已满一年,因为不满顾景这乱臣贼子位居高堂,朝中上下不少人挂冠而去。顾景虽然手段狠绝,可你要是想退出朝堂,他也不闻不问,任由这群人在民间败坏声誉。
卸任的李夫子满腹经纶无处可去,干脆来到白蘋书院当起了夫子。白蘋先生时常同他们这群夫子论道,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除了白蘋先生对顾景言语之间若隐若现的维护让李夫子心生不满以外,教书的生活比做官时更加畅快。
听到顾景要来的消息,白蘋书院大半夫子都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像李夫子这种罢官的更是人心惶惶,生怕是这位杀神要来清算。白蘋先生见他们这幅模样摇摇头,让他们到时跟自己一同下山迎接顾景。
李夫子当官时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要是循规蹈矩按步升迁,不知猴年马月同皇宫贵族一起上朝。
没想到辞官之后,还有能见到摄政王。
他老老实实混在人群中,偷偷瞄向顾景。
哪怕明知他是倒行逆施的奸王,李夫子也不得不赞叹一句天人之姿。举手投足皆是皇家贵气,一言一行尽合礼数章法。顾景那张遗传了母亲的脸都压不过他身上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怪不得先帝会觉得顾景一个小儿,比先太子更适合登上帝位。
至此一眼,惊天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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