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我朝暮》第108章

当踏进门的那一刻，除了对未知的一丝恐惧之外，　更多的是对这个地方的一种莫名思绪。
这里，　是舒怀臻长大的地方，无论它此刻带给自己多大的不安，　它都承载着舒怀臻的童年与成长。
中年男人将她带进书房里，　在茶桌旁坐着一位正在沏茶的男性长辈，　他顿了一下手，　分明是听到了动静，却迅速恢复了动作。
“董事长，郁小姐到了。”中年男人毕恭毕敬地说。
舒和泰面庞沉稳，　不曾望过来一眼，　只淡声道：“嗯，你去吧。”
郁宛央在来的路上想象过多次见到舒和泰的情景，只是没想到会比想象中要和平。
他沏了两杯茶，随后才微笑着转头看她，　伸手一指自己对面的位子：“来，过来坐着，陪我这个老人家聊聊天。”
他的笑容虽然容易令人卸下防备，　可刚刚被半强制性带来这里的郁宛央不会天真地认为他真的这么和蔼。舒怀臻年纪轻轻便已经做到让人无法分辨她的喜怒，这个生养了她又教导了她的男人，更是不会逊色。
既然无法反抗，那便见机行事。郁宛央缓着步子走到茶桌对面，与舒和泰相对而坐，脸上没有任何慌张神色，令舒和泰眼底多了一丝赞赏。
“孩子，不介意我叫你的名字吧？”舒和泰将一杯茶递到郁宛央面前，虽是问话，却听不出任何商量的味道。
不过郁宛央也不在意这些，也随着勾唇一笑，礼貌地双手接过茶杯道：“您客气了，长辈直呼晚辈的名字，理应如此。”
舒和泰点点头，低头抿了一口茶，又抬眼问道：“宛央，听说由你主演的电影正在后期制作阶段，距离播出不远了，对这次出演有没有什么感想？”
郁宛央的眉头轻微皱了皱，一时弄不明白舒和泰的用意，但仔细想想也一定不是单纯聊天而已。思及此，她轻笑一声，答道：“那些个官方的回答想必您也听过不少，我也就不再拿来搪塞。
每个角色有每个角色在戏中的情感，当演绎的角色多了起来，感受到的东西或许就没有那么多了。只能尽可能地去判断自己是否适合这个角色，往后是不是还可以去接这个类型的角色。”
言毕，舒和泰竟然赞许地点点头，又示意她喝下茶杯里的茶。
郁宛央虽然仍旧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总不会怀疑这茶里有什么玄机，便低头微微抿了一口。
清苦的液体在她的口中蔓延，当吞入喉中时才感觉到有丝丝甘甜，甚至逐渐盖过了刚才那苦涩的味道，口腔里一时满是淡淡的甜。舒和泰适时问道：“觉得苦么？”
她放下茶杯，酝酿少顷才开口：“刚开始的确是苦的，让人迫不得已要咽下去的苦，可是彻底咽下去之后感觉到的甘甜……”她顿了顿，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思虑着说：“似乎掩盖住了先前的苦，会觉得，刚才那苦味不算什么了。”
郁宛央说完，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那杯茶，茶水清透澄净，谁知竟这样引人深思。
“说得好。”舒和泰这次连连点头，眼睛里的赞赏越发浓郁，只是伴随着忽现的深沉，让郁宛央仍旧不敢放松。
舒和泰似乎想到了什么，拇指和食指缓慢摩挲着茶杯，笑容慈祥了些：“怀臻从小就很懂事，也很上进，几乎从不哭闹，也从不给父母添麻烦。有时候我甚至希望她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心思轻一点，活泼一点，可是她的性情就这样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稳固起来，我跟她妈妈早就说不动她了。”
郁宛央听着，面前就像有了一副画面，小小年纪的舒怀臻，少年老成，跟现在的模样重叠在一起，让她不禁唇角上扬。
舒和泰顿了顿，继续说道：“怀臻结婚之后还是那个样子，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虽然跟钟家那个儿子在一起了，可是总也不愠不火。我以为这是感情稳定的样子，也以为她会这样过一辈子，为我们添一个外孙，平淡地度过这一生。”
郁宛央怔在那里，微微低头咬住自己的唇不愿让眼睛里的情绪被舒和泰看去。
舒怀臻的生活原本应该是平淡的，即使跟钟逸铭离婚了，她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可是啊，是我误会了她快乐的模样……”舒和泰明显苦笑着的声音让郁宛央忍不住抬头去看，他本来平静的脸庞此刻流露出几分明显的哀伤。
郁宛央静静地听着，本来拿着茶杯的手收回身前，松松地握着。
舒和泰长叹一声，继续说着：“我第一次知道我的女儿会这样屡次三番地帮助另一个人脱离困境。也是第一次知道，我的女儿会因为自己的付出笑得这样开心。更是第一次知道，她会为了一个人去改变许多她早已经养成的习惯。”
他的眼神再没有了刚才对郁宛央的好感，而是宁静得如同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前夕。
郁宛央的心头仿佛吊着一块大石头，令她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不为别的，只为了舒怀臻所妥协的一切。
舒和泰笑了笑，将身边一直放着的文件递给郁宛央，“宛央，看看这个。”
郁宛央颤抖着手，打开文件夹。里面是许多足以让一个艺人在娱乐圈里永远抬不起头来的资料，而这些资料都统一打上了她的名字。
“不，这不是我做的，这里面的事情没有一件跟我有关系！”郁宛央激动地站起了身，声色严厉，在舒和泰面前却生生地弱了气势。
“我说是你做的，它就可以是你做的。”舒和泰眼底无波，拿起杯子又抿了一口茶水，望着郁宛央的目光就像是望着被掌控着的棋子，“如果我把怀臻的职务撤了，再把这些东西放出去，宛央，你觉得还有谁能帮你？”
这几句话让郁宛央像是吞了个冰疙瘩，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上了脊背，凉意入骨。
舒和泰缓了缓稍微锐利起来的语气，又说道：“为了这一段爱情，让怀臻葬送她努力拼搏的事业，你舍得么？我不否认她的能力能够白手起家，可是一个公司需要多久才能够立于不败之地，一个毫无背景的公司又该遭受多少冲击和白眼才能够得到成功，你舍得让她从头开始么？”
郁宛央把文件合起支在茶桌上，一时有些恍惚起来，她摇着头反复说：“不可能，你不可能这么狠心让她一无所有，她是你的女儿，虎毒不食子不是么？”
一无所有的舒怀臻，这怎么可能？那样独一无二的舒怀臻怎么能落到一无所有的地步，她比那么多人都要优秀，怎么能受人白眼？不，不能……
舒和泰深深地望着再也无法用镇静伪装的郁宛央，没有立刻言语，他为郁宛央面前的茶杯续了茶水，意味深长且语调加重地说：“我是不会这样狠心，因为我是她的父亲，我有这个义务为她挡下风雨。那么你呢？你是她的爱人，你又为她做了什么？你只会躲在她的身后！当有了危险，当她有倒下的可能时，以你的现状，你能给她什么！你连保护你自己都做不到！”
他的话就像一把重锤打进郁宛央的心里，让她几近站立不住，双眼通红不堪。往事一幕幕浮上脑海，舒怀臻屡次的保护在这个时候就像一把带着倒刺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当这把利刃离开她的身体时倒刺钩着她心脏的血肉，鲜血淋漓。
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之前与舒怀臻一起酝酿了千百遍的话语没有一句能够用来回答这个问题。
是啊，她能给舒怀臻什么？除了这颗心和这个人之外，她能给舒怀臻什么？这个社会是吃人的，不是每个人都是舒和泰，能够对舒怀臻手下留情，当舒怀臻扛不住的那一天，她能给舒怀臻什么？
舒怀臻看到黎婧闵来电的时候正在公司里开着会，将近结束时，她无意中见到黎婧闵多次的未接来电。
她的右眼皮在一直在跳个不停，直到回拨过去听到黎婧闵着急的一句“怀臻，快回家来，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被你爸叫来家了”之后，她所有的镇定都崩塌在那一刻。
黎婧闵终究是不忍心，趁着舒和泰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通知了舒怀臻。
从来没有人见过舒怀臻的脚步像今天一样着急凌乱，扔下了不明状况的高层管理，扔下了替她紧急处理状况的助理，满心记挂着那个此刻在家里独自面对舒和泰的爱人。
她连车库都来不及去，匆匆在门前停了车，正出来的李姨见她回来，一句“怀臻啊，你回来了”才说了一半，面前早已经没有了舒怀臻的身影。
“嘭！”
“宛央！”书房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舒怀臻往日沉着的声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