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青》第23章


“颜大人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官。他治理巫州期间,让汉家百姓与本地土族的关系缓和许多,还出了不少主意帮土族增加营生。若非颜大人善政,我也没可能和苗家寨子打好关系,做起买卖山货的生意。”
“老哥对姑父的事似乎十分了解?祖父说有当地人替姑姑、姑父立了衣冠冢,这才让我钱来拜祭。我正愁不知何处寻呢!”
“这倒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了。”
范磊不疑有他,苦笑道:“毕竟是十三、四年前的事儿了,若冒然向人问起,年轻人不知道这些,年长的又有些避忌,恐怕还找不到路……也亏得是遇上了我。”
“就有劳老哥了。”
知道这就是“老范”答应了的意思,杨言辉连忙拱手应谢,并问:“不知老哥何时方便呢?”
“唔、明天便是颜大人伉俪的祭辰,你若不急,便等明日吧。明日卯时半,西门前见。”
“好。”
少年自然没有二话。倒是原先做壁上观的柳行雁,听到“明天便是颜大人伉俪的祭辰”一句,心中不觉一动;脸上虽无异色,目光却已隐晦地多了几分估量。
也在此间,谈完正事的少年话锋一转、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
“另外还有一件事……”
“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不必客气。”范磊豪气万丈地说。
杨言辉也不是扭捏的性子,略显腼腆的一笑后,道:
“是这样的……柳大哥和我在城中租了个院子,本想着这样清净些,却忘了清扫是挺费功夫的事儿,还有洗衣做饭什么的……本想着晚些再到牙行中介个得用的;但方才这一阵聊下来,只觉老哥人面甚广,怕不比牙行来得可靠许多,这才冒昧一问,看看老哥有否合适的人选推荐。”
“这有什么?没事儿!你要不介意,就先从我府上挑一个暂且使唤着,也省了找人选人、核实背景的功夫。”
范磊照旧大包大揽、一派豪气;听着的少年却没像先前那样直接应下。柳行雁有所觉察地回眸,就见杨言辉毫不掩饰地投来了一个征询的目光,问:
“柳大哥觉得呢?”
既然都要从外头聘人,有个来历的总是比牙行推荐的好──至少被算计了还能知道是谁下的手──故柳行雁没怎么迟疑便一个颔首,自个儿接了话头、同范磊道:
“如此,便劳烦范兄了。”
“别客气,我这就让管家帮忙挑出几个合适的,你们稍坐一会儿。”
言罢,这落腮胡汉子已经风风火火地出了花厅。饶是两人早知他是性情中人,也不由给他这急惊风似的性情弄得一呆。
不过急惊风也有急惊风的好处。从范府管家得了命令到备齐人选,总共也用不到两刻;柳、杨二人逐一询问、筛选则耗了两刻多光景。如此半个时辰过去,找人的事情就已彻底定下;但本应告辞的两人却还是给范磊留了顿饭,才在午未之交迎来了告辞的时候。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范磊原已将两人送到了大门前,却临时想起自己有些酒想要给杨言辉带回去,非让少年跟着他去一趟酒窖。待小半刻后、少年拎着两壶酒出来,两人才真正辞别了范磊,顶着午后的艳阳回到了住处。
“又撑又热,累死了……”
关了门进了屋后,杨言辉首先脱口的,就是这么一句又泄气又疲惫的抱怨。
对多数人来说,端住仪态、细嚼慢咽是件挺折磨人的事;对杨言辉而言却不然。今日的他比平日活泼了两倍有,又让范磊劝着吃了不少菜,会觉疲累也是理所当然。
柳行雁当了大半天的看客,对他的辛苦也深有体会。当下由怀中取了个纸包递给对方,道:
“吃点话梅片吧,多少能帮着消消食。”
“嗯……”
少年应了一声,却连接过纸包的动作都有些有气无力。
知他必是真难受了才会如此,柳行雁索性拿回纸包自个儿打开,取了一片送到他唇边:“张嘴。”
杨言辉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张嘴,将到口的话梅片含入口中。
这一送一接,柳行雁又不是隔空抛掷,指尖自然不可免地和少年的唇瓣有了短暂的接触。那温软的触感教他心中微微一荡,又见少年乍似平静、耳朵到脖颈却已红了一片,更是心猿意马,隐隐生出了再碰上一碰、甚至直接将人吻住的冲动。
好在他终究忍了住,只在少年对侧落坐,问:
“范磊带你取酒,是私底下有话要说吧?”
“不愧是柳大哥。”
杨言辉点点头应道,还没忘在开口前先把口里的话梅片推到口腔一侧,省得开口的话语咬字不清、教听的人难以分辨:
“他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底细,要我当心一些,莫让人欺骗算计了。”
“……他居然说得出这样的话。”
要不是范磊明显不是会使手段挑拨离间的人,柳行雁都要疑心对方是哪方面的人了──不说别的,单论认识的时间长短,他岂不比昨天才认识的范磊可信许多?
杨言辉听着也是一叹:
“我也说了没问题,他却还是一脸担心,仿佛我多好骗一般……他倒是好意;但那股长辈似的关心劲儿,却让人有些不好消受。”
“……兴许此人真是你长辈。”
片刻沉吟后,柳行雁淡淡启口。
他语气随意得像是信口一说;少年却被他这惊人之语震得张口结舌,足过了好半晌才讷讷开口:
“柳大哥为何这么说?就这语气口吻,还真让我自个儿怀疑了下……”
“只是推测──当然,这所谓的‘长辈’,是就你假扮的颜杨氏后辈来说。”
“你的意思是,老范可能与颜大人伉俪是亲戚?”
“有无血缘关系还是两说,但肯定有相当的渊源,才会让他对你愈感亲近──这也解释了提及命案之时,他为何有那样动容的反应。”
顿了顿,“还记得你们相约前往衣冠冢拜祭时、范磊说过的话吗?”
“嗯?我只记得他说明天是颜大人伉俪的祭日……啊。”
少年也是个机灵的,很快就由柳行雁的提点意识到了事情的症结。
两人早在出庐州前便申请调阅了颜案相关的记文件资料,路上更不知前后翻看了多少遍,自然对案卷中记载的一些细节再熟悉不过──比如案发的时间。
案卷上记载的案发时间,是建兴二十三年四月十七日。今天是四月十五,若范磊对案情了解不多,他口中的祭日,怎么说也该是后天才对。
但他却说是明天──也就是四月十六日。
颜家人的遗体,是四月十七日早晨被准备进城卖山货的猎户发现的。负责记录的文书因此将之当成了案发时间;但从其他种种线索判断,一行人真正遇害的时间,恐怕还在四月十六日。
以此案的性质来说,确切的死亡时间倒不是那么值得争论的事。但不管怎么说,范磊会记得这个日子,都意味着他对此案所知颇多,多到让人有些怀疑的地步。
杨言辉虽然不觉得对方是坏人,但想了想,还是道:
“如此,还是设法查查他吧?他在城里既然颇有脸面,探听起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嗯。”
柳行雁先是一应,随即又道:“我来就好。这番打探不可能不引起旁人注意,由我来,即使他听说了,也不会对你生出什么想法。”
“……也是。”
“况且,你费了大半天的心,也是时候休息了。”
“唔……”
“晚上想吃什么?我回来时给你带一下。”
范府的人约好了明日才来,二人今晚尚得自行对付一番。
这话放在平时当然没什么毛病;但少年此刻仍旧撑得厉害,只好苦笑着扯了扯唇角:
“实话说,我现在一听到吃的就有些……”
最后的话语未尽;但光看少年的脸色,柳行雁也能猜到大概的形容。
他是个有主意的人,便也不再多说。安慰一句让杨言辉好生休息后,他已自出门、到外头探听起了范磊的消息。

范磊不是个坏人。
他不仅不是个坏人,更是多数怀化人眼中出名的大好人。他仗义疏财、乐善好施,连本地知县都会与他三分薄面。可和他的“善行”相比,更让人津津乐道的,却是他神秘的背景与发家史。
范磊官话和土话都能说得十分顺溜,兼之于怀化颇有脸面,不知情的人乍然见着,恐怕都会以为他是当地土生土长的人。但事实上,范磊在怀化生根落籍,还是五年前的事。
范磊自称怀化出身,只是自小离家,在外闯荡出一番身家后才动了落叶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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