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展眉》第58章


“因此淳王便派你过来这边说服于我?莫非也要以我妻儿命运作为要挟?阁下真真是自视甚高。”
“孰轻孰重,我想窦统领一定内心自有考量,我这里多说无益。”岳峦毕竟仍在病中,头猛的一晕被那人虚扶一把,本欲隐瞒身份不想还是露了马脚。
“岳将军病着还要辛苦跑这一趟,家父被毒门所伤行将就木,依然不愿我受他们要挟,而我身为人子怎么忍心见父亲日日生不如死,只好听从了他们的差使。若您与淳王背后力量能保我家人免受苦楚,窦某自会站在正义一方。”
“既然窦统领如此说来,我也不便多做逗留。淳王一行想必已经快到京城,岳某不要求统领有何行动,唯望来日勿要助纣为虐便可以了。”
岳峦话音刚落遂拱手一拜离去,窦华章远远望着那一直在府上念佛祈福的青年将军背影,这些年过往种种皆如画面一般浮现在眼前,父亲一生征战四方,年老体衰之后,却是怎样的一个凄惨结局。
于是握紧拳头咬紧牙关,风雨如晦,更该相信水滴石穿。
☆、定风波
咸宁三年秋冬之际,在江湖忠义之士及蒙古大军的鼎力相助之下,先帝四子刘焕带兵一路向南攻城略地势如破竹。陆知恩扶病深入被世族大家打散后四散各处的主要几支农民起义军中,一番唇枪舌战之后,顺利将这几股势力收服到刘焕麾下。农民起义军本就是因头些年旱涝灾害而颗粒无收家破人亡,遂举起反旗揭竿而起,如今得承诺奖励耕战,各首领均表示愿为新君效犬马之劳。苛政猛于虎,苍生苦于局势已久自是愿意诚心归附,各地世族大军虽负隅顽抗小有取胜,终究抵挡不住正义之师。不久刘焕大军一行近十万人,已经兵临长安城下。吴氏同刘炯等人已经是瓮中之鳖,围城之下只余下苦苦挣扎。
大军四面围困多日,这偌大的长安城日常同外界互通有无已成常态,突然经此一番围城,纵使宫中众宫娥皇嗣也已经是惶惶不可终日,若论黎民百姓,便更加民不聊生。眼看粮草将绝无有解决之策,吴氏父子思虑再三决定孤注一掷打开城门,近花甲之年的吴念祖同他风华正茂的儿子吴思钰一起,披金甲出门迎战。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吴念祖多年朝堂浸润处一身的阴险毒辣之气,甫一跨上马背似乎找到了当年征战四方的英雄气概。他偏过头去望着已经长成大人的长子思钰,他年纪轻轻却被自己一手奉上神坛再难回头。
吴念祖叹口气坚定了心神,对儿子缓缓道来:“我儿可做好了准备?走到今日这一步,是否后悔?”
“子承父志本是人伦常理,儿子做事情从未退缩过,又何谈后悔?”
“如此,便死也值得?”
“当然值得。”
望见儿子眼中笃定神色,吴念祖吩咐开城门,二人遂驾驭着坐骑,带领一众御林军出门迎战于城外已经列队而行来的军士。长安城今岁入冬格外早,父子二人的华贵披风被凛冽朔风鼓得猎猎作响,似在唱着凄清孤寂到心里去的挽歌。
“念祖这厢有礼了,多年不见淳王殿下,今日骤然相见却是在战场之上,不能酒醉一场,真真是可悲可叹。”
陆知恩手无缚鸡之力又常年生病内力全无,战场是根本来不了的,因此坐镇营中运筹帷幄。淳王流落西北和蒙古多年,早就同当年京城中的纨绔王爷有着天壤之别,只见得他唇边一笑而已,虽不情愿也拱手一拜道:“吴尚书多年不见还是改不了这爱酒如命的嗜好,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陛下同他们讲这么多做什么,您乃是掌握先帝遗诏的新君人选,怎的有人存了不臣之心,还想抵赖不成?”军中有人沉不住气先行向吴氏父子怒喝一声,刘焕连忙使眼色截住了他的话锋。
“阁下此言差矣,既然是我大陈的军士,便是应该有最起码的尊卑之心,尊者在此说话,有你们这些贱民插嘴的份儿吗?”吴念祖巧舌如簧,几句便将说话之人怼得无言以对,“遗诏的事情谁也不曾说得清清楚楚,我似乎还忘了殿下早就不是我大陈亲王,先帝在上当年可是亲下旨意将您贬为庶民永生不得回朝,因此您这样的人,身边聚集这样一些乌合之众,也便不足为奇。”
“吴尚书说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真刀真枪地来便好,我这里是否纠结一帮乌合之众,沙场自有公论,你我无需逞一时口舌之快。”
刘焕大军说着便要拔剑相向,吴思钰一身武功高强,也几乎使出浑身解数迎接即将到来的一场硬仗。剑拔弩张之际,却见城门处远远走出相互搀扶着的母子二人,男子手中紧紧抱着一个明显许久没有保养的漆盒踉跄着脚步过来,白衣缟素,银丝已经是铺满双肩。刘焕定睛望去,正是同他争斗了半生的吴氏和刘炯母子二人。
“住手。。。”刘炯褪去衣裳露出瘦得脱了形的脊背跪地负荆请罪,吴氏也在一旁颤颤巍巍地跪下。
“二哥这是做什么?折煞臣弟吗?”刘焕见到多年未见的兄长,骨肉情感险些战胜了此时应当有的坚定信念。
刘炯将手中锦盒高高举过头顶向对面的四弟伸过去,贴身兵士下马接过锦盒递给马上首领。刘焕含泪接过去仔细打开来看,一方明黄色圣旨一般的卷轴赫然在内,父皇遗诏他一直随身携带,二者一经对比,笔迹措辞竟然是一模一样。
马上的华贵王爷连忙下马来,扶起面前心力交瘁的兄长。二哥虽然阴狠,但毕竟自小养在深宫皇子的修养还在,人性本善,经历这些事也早就看淡了万事万物。他噙着泪水激动道:“二哥,谢谢你。”
“陛下为何要这样?遗诏真假尚不知,如何能说他便是钦定新君?”
“事已至此舅舅不必做无谓挣扎了,在场的所有人皆是我大陈子民,应该是在家种田赡养父母妻儿的,四弟和舅舅一定要让这么多好儿郎的生命折在这里么?”
落叶扫还积,断鸿飞更鸣,初冬时节还未有雪片降落,城郊渭水两岸寒梅已是含苞待放,而此刻无人有此赏景之心。刘炯跪于冰凉的地面上,毕竟是不再年轻,年轻时候战场落下的伤痕暴露在风中,他的身体在大庭广众之下已经是摇摇欲坠。刘焕心疼兄长身子忙蹲下去解开他身上藤条,见他衣裳单薄,又解下自己披风披在兄长肩膀上。
吴氏爱子心切更是紧紧搂着儿子,眼中的苍老衰败已经是暴露无遗,而贵妃气度仍在,遂昂首目光直视刘焕道:“炯儿被毒门控制已是不能自主,千错万错都是我吴氏一门亲手造成,望陛下念手足亲情留我儿一条性命,全部罪责老身自当一力承担。”
“母亲不必为我思虑,儿子早该自尝恶果,”刘炯挣脱开母亲怀抱,婉言拒绝母亲的苦苦哀求,“陛下宜顺应天意早日登基,方不负父皇一片赤诚之心。”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焕一方万千军士皆下马跪地向这位先帝时的淳王山呼万岁,御林军众人见统领窦华章也福下身子行礼一时惊慌失措,也便排山倒海向那人叩拜。一时间在场站立和骑马的人,只余下吴氏父子及毒门子弟众人,刘焕浅笑,正好,如此便不会在争斗中误伤了自己人。
段樵多年待在草原箭无虚发,早先便隐藏了行迹埋伏在城墙隐秘处等候吴氏父子随时召唤。正巧此时下面人跪倒一片,更能捕捉住刘焕这一唯一的目标人物,随着吴念祖一个回眸,段樵弓上利箭早已发出,锋利的箭矢直冲那新君而去。生死存亡的时刻,方才说话的军中将领眼疾手快地挡在刘焕身前,一箭穿心。
刘焕刚刚望见城墙上人影便见箭矢射下来,却已经来不及制止,只能见共生死多年的军中兄弟惨死阵前。兄嫂猝然遇害,采蘩死于剧毒,无数与花蟒毒门相关的凄惨画面依旧历历在目,银甲的中年皇帝抱着兄弟渐渐失去温度的遗体,眼神阴狠目眦欲裂开口:“冯嘉带人好生护二殿下与贵妃安全,余下众将士同朕一起,剿灭毒门反贼,一个不留!!!”
城墙之上的年轻人见形势不妙忙折返回去与对面来人不小心撞了个满怀,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的瞬间,身体已经被匕首贯穿。城下喊杀之声不绝于耳,鲜血自按着胸腹之间匕首的双手之间汩汩就出,段樵嘴边泛起微笑,与幻境中款款而来的钟灵深情对望一眼,眼神却已经失去了焦距。
生死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这人心底里一声声喊着他的灵儿,终究躺倒在地上,挣扎几下便没有了呼吸。
“吴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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