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展眉》第67章


上而下自然士气高涨磨刀霍霍。于是草原骑兵集中于山下,后有树林掩护,前有河流阻挡,利用捆缚住四脚的骆驼卧在地上,驼背之上放置着裹有湿毡毯的箱子,形成长长的驼城。军士便在这驼城中间无形放箭,来阻挡住南朝进军之路,更是再下一程。
烛光昏暗,将那人清瘦的脸庞投在帐篷侧面,更加显得孤独落寞。东路军队消息传过来,窦华章一行急于求成不曾未雨绸缪便遭遇蒙古驼队,军队中损失兵将超过四分之一。白天陆知恩随兄弟往军中慰劳军士,一番慷慨陈词将本来低落的时气重新鼓舞起来,人也是累到快要虚脱。
如今自己身体颓败如深秋枯叶,早就是病骨支离。心脏悸动得很快而胸口依旧一阵阵发凉,陆知恩便自然而然地抚着伤处低低咳嗽,听得帐外人有些微的心惊胆战。
“可是汗王过来了?”鬓发花白的山庄公子收住咳嗽缓缓自榻上坐起来,手中的书本也顺势放平在枕边,生着病声音更加温润低沉。国公位同王爵,此时自然无需对那英勇的草原雄鹰行大礼,然而陆公子出于礼节,还是将右手搭在心口处鞠了个躬。
必勒格隐藏身形夜间过来,虽然是敌非友却依旧礼贤下士,见状却也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病体说话:“陆国公何必行此大礼?当年您还是一介白衣,如今却位同三公九卿一般,我可是万万受不起了。”
“汗王不怪就好,”陆知恩坐回去又有些咳嗽,“背井离乡衣食皆缺,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汗王见谅。”
“我草原上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我的,如何说招待不周?倒显得我小气了不是?”
豫北汗王多年历练,性子也似乎比原来更加圆滑一些。二人一时互相寒暄,说着客套话不愿进入正题,睽违多年彼此也是可敬可爱的对手,因此倒是多了许多共同语言。外面有人进帐中来附耳告知陆知恩休息的时间该到,陆知恩也心知自己身子虚弱得紧不能支撑太久,便自然将来人的话锋引到正事上去:“说了这么多,汗王总不是来找在下聊天的吧?”
客人由此轻叹一声,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在整个蒙古推行汉化政策,触及许多旧贵族的实际利益,早就将自己置于刀尖上。蒙古军队此番南征,看似团结一心实则暗流汹涌,军中势力盘根错节,而此次战争时间已经拉得够长,该是决战之时。南朝大军一直以来败少胜多,将他们的势力往北推动了近百里之遥,自己人的失败早就是在所难免。
“必勒格想求陆公子一件事情,不知公子可能答应于我?”
“汗王所请必有因由,但讲无妨。”
这中年的汗王挺直身体如同玉树临风,言辞恳切而忧伤:“日后本汗若是有何不测,必勒格想求公子替我看护缨儿。”
“怎会出现不测?公主乃蒙古王妃,您才最该爱护她才是。”
“陆公子说笑了,战场形势您最为清楚,我们虽然暂时小胜,然而已经是强弩之末。”
“汗王如今依旧可以诚心归顺,毕竟陛下仍是您的亲人,我想为了公主殿下,汗王也一定会得到厚待。”
“不必安慰我了,”必勒格收敛目光一瞬间显现难以言说的哀伤,〃陆公子聪慧不可能不有所察觉,蒙古王庭为了这场争斗酝酿几十年,大陈皇帝绝不可能饶我分毫。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我若不这样处事,难道要屈辱地死去么?”
“即便是如此情形,汗王为何要将公主托付与我?我近一年来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不定何时便会撒手人寰。。。”
“如果交给别人,我只怕我的丫头会受委屈,而交到公子手上,则永远不会。必勒格这些话全部发自肺腑,请公子应允。”
必勒格的每句话皆是掷地有声,陆知恩心中却不知如何答话,只是饮着茶水点点头,胸中泪水已经喷薄而出。
“我答应,但是希望那一天不会到来。”
“战场瞬息万变,谁又能说的清楚明白?公子挺过多次劫难必有后福,日后,我们便战场上见了。”
得到对方应允,必勒格继续来时的装扮告辞离去,英雄末路,天地尽皆苍凉。
爱至极深处,便是即使放开对方的手,却依旧云淡风轻笑容满面。原来对他的小姑娘,这个中原人口中野蛮粗暴的草原汗王,已经比世上任何人,都用尽了款款深情。
☆、清商怨
初雪之后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北境的天气冻得人频频跳脚,预示又是一个漫长的凛冬将至。丈夫在大营里同各位将军商讨下一步作战方略,如缨不晓得军中事务,只是一身火红地立在雪中,宛如当年修竹园里冬日腊梅。寒冬将至,她用力搓了搓手掌,呼出的水汽在半空中结成水雾缓缓而落。
长安城冬季下起雪来已经是冷得难以忍受何况北境,先生的身子又是一季难熬。先生自年轻身体就弱于常人许多,年年冬季心疾都要发作,但即使病得起不了身同她说话的语气依旧是低沉温柔的,每每念及此处,连绵不断的心酸都压得她喘不上气。
“我的丫头又在想念故人了?”必勒格自身后缓缓行至她身侧,他的小丫头本是思绪万千,也便收回目光来注视着身边自己的丈夫,笑意融融可化冰雪。
“诚如大汗所说,缨儿不想扯谎。”
这个给了她十几年幸福生活的丈夫,明明知道她心里的念想却彼此心照不宣。这些年陪同他一力推行汉化政策,眼见他从容应对四方反对声浪,性子也变得越来越稳重。如缨小姑娘心领神会他对自己百般的好,只是抚着他眼角越来越深的皱纹一脸心疼,却被那人将手掌一把捉住放在手心里暖着。
“我同你父皇早就是有此一战,到底还是苦了我的丫头,”必勒格一席话说得蜻蜓点水却掷地有声,“如果丫头真的想念南朝的亲人朋友,就回去吧,他们也都想你了。”
“你呀你真真是吃的无名醋,父皇年纪渐大先生一直病着,缨儿只要知道他们身体康泰和乐安宁,便是极好的。大汗公务缠身繁忙的紧,可缨儿都自王庭过来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心吗?”
“我知道我都知道,丫头对我总是最好不过,”必勒格用力呵出热气温暖着她冰冰凉凉的手指,小童一般的着急忙慌有如当年,又边伸出手探上她额头边开口唠叨个不停,“丫头这手怎么还没暖和过来?这时节气候如同孩子的脸一样说变就变,可是身子不爽快了?我去请大夫过来看看。。。”
婚配多年年龄渐长之后,寻常人家夫妻之间激情早就褪去,从而转换为亲人之间的帮衬爱护,而她的丈夫总觉得亏欠了自己许多一般,仍然不改初心一往情深,连后来新纳在王庭中的几个姬妾都很少碰。小缨儿将身侧人缓缓拽回来道:“怎的大汗也开始学我一般唠叨起来?”
“丫头前几次腰上痛得都快直不起来了还是忍着不说,让我简直心疼得要死要活,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以后?大汗都这么心疼我了还要赶我走,若是缨儿来日真的离开你身边,又何谈什么以后呢?大汗一根死脑筋不会转弯,可又要让我耻笑一番了。”如缨冰凉手指戳着他的额头嗔怪不止,身子更加不由得钻进他广阔的胸膛里去,自己明明也并不是瘦弱娇小的身量,而在他巍峨高山一样的身躯之内,还是多了一些小鸟依人的况味。只奈何当年生育吉达吉雅时受凉落下了些身体的亏欠,这些年来虽然一直用着补药,二人却再也不曾有孩子呱呱坠地的欢乐。
“不赶不赶,丫头可不要再笑话我了。说到以后,丫头可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必勒格发间飘出的几缕花白头发随风起舞,想到几天前在陆知恩帐中说过的话千头万绪一齐涌上来,遂注目远处冰寒世界开口。
“缨儿早就想好了,此心安处即吾乡,大汗在何处,缨儿的家就在何处。”
“那为了我们的以后,丫头随我进帐中去不要冻着,调养好身体给我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等我们老了走不动路了,就看着他们建功立业泽被万民,像你当年嫁过来时抱定的思虑一样好不好?”
“我答应你。”
滴水成冰,必勒格张开羊绒披风的大摆将他的小妻子包裹在里面隔断风雪,又取了自己一缕头发交到她手中道:“汉人称男女合卺结发才是真正的夫妻,我也入乡随俗一下,给丫头补上当年未做的事情可好?”
如缨心下万分感动,于是伸手接过他的头发,也拆开自己的发辫揪下一绺缠绕在一起,用红绳缚着放置在手心中,如同珍宝。
结发为夫妻,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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