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展眉》第68章


如缨心下万分感动,于是伸手接过他的头发,也拆开自己的发辫揪下一绺缠绕在一起,用红绳缚着放置在手心中,如同珍宝。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北境战事胶着,寒冬难挨,陆知恩心疾发作以后几天昏睡着起不了身,头些年呼吸困难时只要有人从旁协助他顺气很快便能缓过来,而这次何时了硬生生揉了近半个时辰胸口,他才终于有了进的气息。几天不到的工夫,这身子瘦得皮包骨头一般,即使轻易移动一下身子,关节都是蚀骨之痛。
山庄庄主萧锦权近日以来摔到了腰,近百岁的老人即使再衣食无缺,摔一下也是致命的,因此最近亦是卧床不起。怕陆知恩听到消息病势再有所加重,姜羽只得报喜不报忧,可是师父过来这边的信件之中满纸皆是人生无常的慨叹,不由得使人心惊胆战。
正是百爪挠心的时候,姜羽忽见大营一侧有一白发老人骑着老马不慌不忙地过来,如同见到救星一般地迎上去。老人自年轻便是顽童姿态,凑近姜羽身边一脸慈祥的微笑,老瘦的马匹鼻孔中也是粗粗吐着热气。
“宇文先生来得真是及时,山庄消息刚到,知恩身子才刚有起色,我还不知怎么跟他说师父那边的事情。”
“羽儿你可要稳住心神,勿让知恩见了再着急,”宇文翊握住说话人双手让他踏实下来,“知恩是聪明的孩子,山庄的事情你即使不言他也该猜了个大差不差,你只管帮靖边将军管理军中事务,便是好的。”
宇文翊不远千里带萧锦权的口信过来,掀开帐子进去时便见陆知恩侧身斜倚在榻上,虽然面无人色精神头却是好了许多,陆知恩旧疾发作后不能平躺,仰卧太久背部僵硬疼痛也只能保持这样别扭的姿势,多层锦被包裹下的整个人更加瘦骨嶙峋。他自知自己没有力气起身行礼,也只是费力向来人咧出一个微笑,声音都是嘶哑的:
“宇文伯伯这么远过来。。。实在辛苦。。。咳咳。。。时了快看茶。。。”
整个南安山庄除了萧锦权和宇文翊,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陆知恩的真实身份。老人几乎见证了陆知恩从小到大走过的坎坷人生,早年略学过一点三脚猫功夫的医道,见到此情此景只上前去握住他脉门。脉象弱得几乎摸不出来,这个孩子多年来已经心力交瘁,本来已经可以好生调养又突然操心费力,这情形即便常人也是受不了的,更何况是他,因此这飘摇的身体早就已经是不可挽回的颓势,除了用着药多捱几天,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何时了知道他二人定是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体己话要说,便是斟上茶水告辞而去,顺便带走了帐子周围一应侍从甲兵。
“孩子你本来这几年身子就没有好的时候,何苦大老远跑这一趟过来,这边缺衣少食的光景,可是要让人担着多大心。”
“伯伯不要生气,再气可是要多几条皱纹了,”那人心口绞痛,说话费力几分,却还是一番调笑的语气,“舅舅摔得厉害吗?我作为小辈本该跟在舅舅身边尽孝的,只是远在这边想过去却是不能如愿以偿。”
“原来你都知道了,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这家伙,你舅舅毕竟年纪大了好得慢一些,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过慧易伤,知恩你就不能装装糊涂?也给我点面子好吧。”
“知恩何时不给伯伯面子了?我可是您教导出来的好徒儿呢。却说伯伯这三日不能离口的烟袋怎么不随身带着,可是戒了?”
老人家听他所说这一席话,想起几十年风风雨雨患难与共的老妻,不由笑道:“戒了戒了,再不戒掉你伯母可快要叨叨死我了。她还说着十几年不见要随我一同来看你呢,家里那么多孩子,她也不过嘴上说说,哪里放得下那些大的小的。”
“戒了最好,伯母也算是放心了许多,要知道烟这东西百害无一利,时间长了伤的是自己身体,得不偿失。”
“你也是一样的,我看等仗打完了,知恩且回山庄好好歇着去。山上温泉对你的身子最是有益,到时候寻个好姑娘在你身边,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便放心了。”
“好,我便听伯伯的,等我这边手头的事情忙完就回山庄去。我这个朝不保夕的样子,又怎会有什么姑娘肯跟我呢?”
“可能伯伯不会安慰人,但知恩不要这样想,山庄的姑娘们,个个都在等你回去呢。”
是么?陆知恩侧身时间太长腰上不舒服痛哼一声,宇文翊见状忙扶着他翻过身去躺着,他按着胸口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十几年沧海桑田人事变迁,恋恋不舍有过,相濡以沫亦有过,那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子,不觉间已经耗尽了自己一生的爱恋。
世间的女儿啊都是水做的灵魂,皆是需要人珍惜的,而这个人,不会是他。
☆、寻芳草
承平六年十月十四,经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斗,双方相持局面以大陈一方的一次胜利被成功打破,必勒格战略失误致使草原精兵强将损失过半慌忙逃窜,累累若丧家之犬。三日后即十月十七,大陈军队一鼓作气将蒙古大营团团包围起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此时必勒格一方如同瓮中之鳖,或拼死一战或束手就擒,只在一念之间。
十日后,草原兵士几乎弹尽粮绝,必勒格抱着必死之心传信过去殊死一战,刘坪早就整兵以备随时上阵杀敌,因此应战决心下得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既然已然应战便不能消极怠战,一早军中点过卯,刘坪便亲自走进军中鼓舞士气。陆知恩大病初愈正是身体虚弱,却也在他人搀扶之下随军往战场上去督战,此时只是费力地挺直身体不显病态。陆国公近些日子以来一改其在士兵心目中的病弱公子形象,热血男儿见他病体羸弱不堪仍然有勇气上阵杀敌,也更加士气高涨胸有成竹,此一战是志在必得。
“大哥身体还好吗?大夫怎么说?”大军开拔之前,刘坪凑近陆知恩说几句话表示关切问候,见他咳嗽几声,本来放下的一颗心重新揪起来。
陆知恩揉揉闷痛的胸口压制住一阵急促的咳喘笑道:“不碍事的,你且放心就好。”
“今日这天气虽然放晴,却也是透心寒冷,这一路颠簸最是疲乏,大哥本来可以歇着不用亲自过来的。”
“坪弟又在说笑,往日我总是仗着自己生病躲懒,今日确是不同过往,我若再不来岂不是要被壮士们耻笑了?”
“谁敢耻笑?大哥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才分,他们若是敢于耻笑便是目无军纪,该当处分。”
看到兄弟较真的模样,陆知恩苍白的容颜上绽出一丝微笑,多年来随着身体渐渐走下坡路,整个人都看淡了许多:“坪弟说什么处分不处分的?都是自家兄弟便不要说这些话了吧。我今日不能骑马,前方且是去不了,你一定稳住心神莫要被他人捉住把柄。”
“大哥所说极是,你心思细些不似我粗人一个,万事还望大哥提点。”
刘坪拱手一拜告辞而去,陆知恩也回身登车,腿上气力不支速度也慢了很多。陆知恩自嘲,原本登车这样简单的动作却将人累得够呛,这身体终究是不中用了。
大军开始向西南方向挺进,陆知恩接过何时了手中激发体力的丸药,就水吞服下去。雪后初晴天气和暖,他膝盖脚踝因病水肿,因而盖着毯子仍然冰凉。陆公子掀开车帘观望外面苍凉到惊心的北境雪景,一时思绪混乱起来,清兮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还是两岁的样子,咯咯笑着奶声奶气地叫他爹爹,一声声直直打在人心上挥之不去。那是发妻阿蛮留给他唯一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可他怎么就把这宝贝弄丢了呢?
胸口闷痛得难受,陆知恩脱了力一般地倚在车壁上粗喘几口气,湿漉漉的眸子还含着水光,也同时阖上。
“公子还好吗?我去叫大夫。”
“时了莫忙,我无事的。”
他这半生忙忙碌碌却碌碌无为,终是辜负了太多人的情分。
雪后几日阳光极好,草木之间的雪珠已经有融化的迹象。如缨小姑娘寻了一块还算干爽的草地坐下,抬起素手遮挡眼前的和暖日光,眼睛眯成一条迷离的缝儿。她低下头去仔细擦拭着古朴华贵的九霄环佩,太奶奶当年手把手教授自己琴艺,又忍痛割爱将一生挚爱的古琴交到她手中,如缨也一直奉为珍宝带在身边。小妇人轻拢慢捻,那多年不曾发声的古物,依旧有十几年前淳王府大殿上的绰约风姿。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小缨儿的琴声逐渐急促起来,一首古朴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