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鹤》第166章


就在二人僵持着一触即发时,“唰”得一声,破戈手里的折扇展开了,他一手背在后腰,一手搁于胸前,一下一下摇着折扇,抬步向前走去。
与常嘉赐擦身而过时,破戈说:“门主这一辈子……都在为旁人着想,也该换个人,为他想想了……”他也许并不明白常嘉赐在做些什么,但是在这关头,破戈还是愿意偏向了东青鹤的喜好。
话落,破戈的身影渐渐没入到那晦暝之中。
常嘉赐在确认对方的确离开了之后,这才迈步向那石室而去。
上一回来此,这里暂居的还是出入自由的沈苑休,而这一次的对象倒是被扣押得名副其实,双手被铁链高高的绑缚起来,牢门外还下了好几道禁锢符,脚下更是布满了牵丝线,也算是费了一番功夫。
牢内的人原本耷拉着脑袋,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熟悉的气息,他满是血污的脸上长睫微动,接着迷茫地睁开了眼。待那目光落到此处的时候,常嘉赐清晰的看到对方眼中闪出的一瞬璀璨,光明得像是充斥了无边的欣喜,只不过那欣喜很快就又覆灭了,替换而上的是一种意外,然后意外也消散了,只余一片黑暗。
常嘉赐笑了。
他上前一步,道:“不是他,是我。”
幽鸩眨眨眼:“你没死……”不知是虚弱还是惊讶,这这句话说得极轻,像是呢喃一样。
“是啊,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常嘉赐张开手,那门上纠结盘踞的禁锢结界轻而易举的在他掌心化为了泡影。
幽鸩望着对方信步而来,每一脚下去那荧光赫奕的牵丝线便应声而断,不堪一击。
幽鸩眼里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你怎么会……”
“怎么会修为变得这样高吗?”常嘉赐嗤笑,来到他的面前,“你说呢?”
幽鸩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沉声问:“祺然呢?”
常嘉赐不语。
“祺然呢!!?”幽鸩猛然叫喊起来。
常嘉赐弯起眼:“你不是猜到了吗?”
这话一出,幽鸩眼中的利光霎时炸开,那冰寒之气翻翻涌涌,最后竟化为了血红!
“祺然……沈苑休……是你让他……那么做的,祺然……祺然……”
当日常嘉赐初初到得偃门的时候便是同沈苑休一道,他们二人有所谋划幽鸩自然一清二楚,眼下这情景他也不难想到沈苑休抓走贺祺然的魂魄定是和常嘉赐脱不了干系。
常嘉赐看着煞气顿开的幽鸩,因为受了那样大的刺激,他的皮肤竟和东青鹤一般开始寸寸爆裂,不一会儿那张脸就被鲜血糊成了一片,衬着狠戾的眼神,彷如罗刹。
常嘉赐幽幽道:“我要贺祺然的命,是为了解三魂咒,只有杀了他,这死局才能破。”
“咣当”一声,锁着幽鸩双手的铁链被幽鸩贲出的气息给狠狠绞断,一声痛入肺腑的长啸中,狂风平地而起,竟将那石室吹得轰隆而倒,连带着后山的草木都连根拔起。
“…………常、家、赐!!!”
这般的解释在幽鸩听来只觉讽刺,他一字一字喝得咬牙切齿,乱发在风中飞舞,面似恶鬼。
面对这样的幽鸩,常嘉赐却半点不怵,他稳稳地立在风中,还又走近了一步,不过下一瞬就被突然暴起的幽鸩重重扑倒在地,脖颈也被死死扼住了。
“死得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幽鸩双目赤红,浑身浴血。
常嘉赐竟然没有挣扎,他只是回望对方,艰难地开口道:“因为……我死了,你的嘉赐,便是……真的死了……”
说着,常嘉赐抖着手摸上了对方浸没在鲜红中的脸。
“你难道……不想和我在一起吗?当年……在幽冥地府如果早知道……你一直在等我,我一定会和你离开的……我好后悔,好后悔……”
幽鸩身形一怔,呆在了那里。
“如果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看不见你的……对不起……”
幽鸩掐在常嘉赐颈间的气力缓缓松了下来。
常嘉赐一手从他的脸滑至肩背处,紧紧的抱住了对方。
“只是可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幽鸩的眼底闪过一丝惊骇,继而腰腹脱力地摔在了常嘉赐的身上。
常嘉赐握着天罗刀的另一手则一点一点从幽鸩的丹田处抽出,汩汩的鲜血紧跟着一道涌来,沾湿了两人相贴的地方。
幽鸩没动,就这么趴在常嘉赐的身上,急促的气息一下一下拂过他的侧脸,口鼻的鲜血也跟着大把流下。
“嘉赐……”幽鸩忽然低唤了他一声。
“嗯?”常嘉赐低低应了。
幽鸩问:“你说得是不是真的,那时候你要发现我了的话……”
常嘉赐转过眼,和对方对视,半晌勾起唇露出了一个冷笑。
“连棠,你竟然会信?”
常嘉赐道,声音里竟然夹杂着笑意,他将满是鲜血的手举到了对方的眼前。
“你看,你的恶念同常嘉赐的恶念相较,还是他的恶念更胜一筹,对不对?若论为恶,连棠,终究还是你输了。”
话落,常嘉赐果然看着对方眼里点点幽光涣散而去,最后凝结的是深重的怒意和恨意,死不瞑目……
察觉到身上的人脑袋缓缓垂落,常嘉赐的笑容依然挂在嘴边,只是他抱着幽鸩的手却并没有松开,反而一点一点越圈越紧。另一手则甩落了天罗刀,悄悄拿出一张符贴在了幽鸩的后颈处,暂时压制住了魔修将将要散的魂魄。
“连棠,那辈子的孽缘其实你我早该放下了……”
第一百三十章 
从常家村回来的路上常嘉赐心神十分恍惚; 浮云到半途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 又急急忙忙的返身,在外头绕了一大圈这才回到别院。
推门而入却只见床铺空空; 出门时还躺在上面的人; 此刻却不见了踪影。常嘉赐心里一紧; 连忙去寻,前前后后一番探找; 没想到在柴房看见了对方。
东青鹤正站在灶台前目不转睛的望着一只铜壶; 听见门边动静迟滞地转过脸来,眼神还有点茫然。
“你在做什么?”常嘉赐白着脸问; “我不是让你等我吗?”
东青鹤道:“我只是想烧点水擦擦脸。”屋外寒风呼啸; 修为不稳的东门主一人躺在床榻上只觉阴冷入骨。
常嘉赐瞧着他脸上又沁出的血珠; 还有身上因而半潮不潮的衣裳,舒了口气,走上前去。
“你去躺着吧,我来。”
东青鹤顿了下; 还是让开了一步; 但他却没出屋; 只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对方。
“东西没有买到吗?”
常嘉赐想了想才记起东青鹤说得是什么:“哦……年糕吗?大过节的那老板还是没上摊,我等了他半天也没等着。”
“是么……”
常嘉赐听见对方的感叹回过头去,就见东青鹤目不转睛的眼神。
“怎么了?”
东青鹤弯起眼:“你换了衣裳。”
常嘉赐低头看着重又穿起的红衣,这比之前那几套更为华丽,衣襟处还用银丝绣了一朵浅淡却又显娇艳的牡丹,衬着他回复了红润的脸色; 只觉柳眉星目顾盼生姿。
“方才去集市的路上袖子被树枝勾破了,我就买了一套新的,好看吗?”常嘉赐直起身,笑着问。
东青鹤并未对他这荒唐话作何反应,上下看了常嘉赐一圈,点点头:“好看。”
常嘉赐道:“我也给你买了一套,一会儿拿来。”
“好。”
壶内的水开了,常嘉赐将其倒入盆中,正试着凉热,忽然颈间一痒,他立时眉眼一动,险些连手里的壶都扔出去,幸好下一刻发现贴近的东青鹤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将一样物事挂到了自己的脖子里。
就听东青鹤温软道:“此物你之前从不离身,今儿个走时却忘在了床上。”
常嘉赐低下头,看着胸前垂坠的东西,是妘姒那时送给他的护身符。
常嘉赐小心地抚了抚:“是啊……我怎么把它忘了,多谢。”
东青鹤道:“下回可要记得。”
常嘉赐颔首,拉着东青鹤在一边的长凳上坐下,又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东青鹤双手搁在膝上安静的任常嘉赐动作,巾帕算不得柔软,但是常嘉赐的手法却十分温柔,小心翼翼的掠过东青鹤的眉眼、口鼻,再是下颚……脖颈,然后又解开襟口擦了前胸、后背,常嘉赐还让东青鹤伸出手,把他的手心手背都清洁得分外仔细。
一时明昏的柴房内只余静谧。
只不过擦着擦着常嘉赐自己倒笑了出来,笑得东青鹤抬眼向他看去。
常嘉赐的笑容格外清甜,他说:“你这模样可是比焦焦还听话……”谁能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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