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百年经典散文·风景游记卷》第95章


神仙洞成趣。而无论哪一个岛上,都有山花野果,浓荫扶疏。还有美丽传说,古人足迹,说明它们都有自己的历史。由于午餐时方经理为我们解决了“电源”问题,这下我的“傻瓜”有事可做了。首先想给宗璞拍几张,以聊补她来路上那望湖兴叹的遗憾。谁料,祸不单行:我们这位女主角不见了!原来饭没吃完她就感到不舒服,不得不提前离开餐厅。现正在船舱里,而且盖着厚厚的棉大衣。叶文玲顾不得自己的游览,始终在她旁边看护着她。这使我的游兴大减。正懊恼间,马达突然停止狂躁,上午曾激发过我们兴致的淡竹宾馆不觉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宗璞上岸后,我跟她开玩笑说:“人们说你病了。我说你‘醉’了,是千岛湖的美把你灌醉的,因为一下接受那么多美的信息量,你的视觉感官事先缺乏足够的准备。因此你刚才所发生的,叫‘醉卧船舱’”。宗璞笑了:“早晨在车上听郑秉谦讲你们‘衢州三怪’的故事,说不定是你们家乡的什么‘怪’跟上我了。”她的小说家的幽默把我也逗笑了。
暮色降临。现在该领略一下这座现代的“近水楼台”的雅致了!它三面环水,与湖面相依相吻,置身其间,仿佛生活在“水上人家”。我们首先享用的是它的餐厅。它设在第三层上。但离湖面足有五层楼那么高,可以说是眺望千岛湖的最佳取景点。餐厅的空间呈弧形,外墙全部是玻璃窗;左右两墙是镜面,有一种广阔的空间感。
几分钟后,大家都陆续入席了。穿着崭新工作服的姑娘们马上忙碌起来。她们个个彬彬有礼,那套操作规程,只有在城市的高级宾馆里才能见到。
桌上的菜肴一道接一道地增加着,外边的暮色一秒钟接一秒钟地下沉着。我们一边细细品尝着这富有水乡风味的土产名肴,一边静静观赏着不同光线下的湖光山色。
作为宾馆,最能体现其功能的无疑是卧室,它能帮助人们迅速消除一天旅途的疲劳。这家宾馆我不知道它是属于几星级的。但从它的卧室的设施看,至少在国内是入流的:那具有现代性能的卫生盥洗设备、整齐洁净的软床卧具、应有尽有的生活起居用品,一切令人感到方便舒适。然而最使我欣赏和陶醉的是它的山间别墅式的宁静和“临湖轩”式的诗意。窗外的岛树、山影、水光,远近适中,层次分明,在夜幕的笼罩下,模模糊糊,犹如一幅巨大的天然画屏。我探出窗外,只有湖水静静吻着脚下的墙根,却不见有一丝儿涟漪,真正是“万簌俱寂”。从事德国文学已三十余年,但歌德那首题为《漫游者的夜歌》的名诗,直到现在我才第一次进入它的意境:
所有的峰巅
寂静,
所有的树梢
不见
丝儿风影,
林间,小鸟们无声。
等等吧:一会儿
你也将安息
受够了大城市的拥挤、喧嚣,面对着这般宁静的夜景,我呆呆地在窗前站立了许久许久,就像干渴中痛饮清凉甘冽的饮料总也饮不够,热吻离别很久的恋人总也吻不够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我“醉”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天清晨七点就得出发去富春江。不等开早餐我就早早来到餐厅,想一睹千岛湖晨曦中的风彩。时正六点。阴天,没有朝霞。一切都溶在黛青的色调之中,只见一垄垄的白雾弥漫在群山的沟壑里和湖面的岛屿间。记得1984年初游千岛湖时是从大坝附近上船的,那也是早晨,却是另一番壮观景象:湖面上蒸腾着一层白茫茫的雾气,千百只水鸟忽上忽下地竞飞。今天的视野里没有飞鸟。但那游动着的一团团、一片片、一垄垄的云雾成了表演的主角。它们随着天气的逐渐明朗,在辽阔的湖面舞台上不断变幻着形象。这时我陷入了沉思。我在记忆中搜索着,在见过的湖泊中有哪一个堪与千岛湖媲美吗?我首先想到她的“直系亲属”西子湖,她以妩媚秀丽、阿娜多姿誉满天下,但她可有千岛湖的气象万千?我也想到吴越人的另一个骄傲——太湖,她那浩渺的烟波衬托着茫茫白帆,翡翠般的岛屿似形象生动的玉雕,这一切赋予这个象征太平的静湖以一种动感。但她哪里比得过千岛湖的百态千姿?我也想到过中学年代就向往过的西伯利亚那个世界上最大最深的贝加尔湖,我也曾随着火车对她观察过整整四个小时,她那宏大的气势固然令人惊叹(比千岛湖还大五十倍),但她大得无涯无际,因而使你得不到整体的具像感;她深也确实深,最深处达一千六百二十米,深得神秘莫测,及至令你感到恐怖。总之她与千岛湖那种玲珑剔透的整体雕塑美不可同日而语。哦,建设新安江水电站的决策者和设计者们,你们当初在决定建造并进行设计这个人间奇迹的时候,可曾想到过,随着一座百米高坝的拔地而起,它除了带来巨大的经济价值,还将带来巨大的审美价值,而这审美价值又将转化为巨大的经济效益?或者说,大坝的建成将不仅意味着一座大型发电站的诞生,还将意味着一件硕大无朋而又精美无比的艺术雕塑品的问世,和一个驰名世界的旅游胜地的出现?大坝建造期间,我曾先后三次来到建设工地,当时作为一名青年文学爱好者,曾经对未来的这个水库,发挥过最大限度的想像。但如今,现实却把我的想像远远超越了!
“看来你也没有看够?!”是宗璞的声音。她精神矍烁,与昨天判若两人。叶文玲始终与她形影不离,这位三个孩子的母亲,手中总是织针不离,也许这是打开她的灵感心扉的钥匙?其他几位伙伴如谢永旺、严家炎、缪俊杰、郑荣来诸位也陆续来了,显然一时都顾不上寒暄,贪婪地观赏着眼前这静中有动,诗、画浑然一体的图景,它与昨日白天和傍晚相比仿佛又掀开了崭新的一页。这时我想起应赶紧给宗璞拍照。谢永旺说,你跟你那“傻瓜”(指相机)一样傻,这色调是不宜用彩色胶卷拍的,黑白胶卷才显得出它的层次感。老谢不愧是《文艺报》主编,三句不离艺术。但我说:“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抢下‘到此一游’的纪念物,而不是艺术品。”又诡辨说:“千岛湖本来就是一件艺术品的杰作,怎么拍摄都不会失去她的这一特性。”宗璞说:“不管什么胶卷,我都乐意拍”。这时服务员来开饭了。我提议:“我们这个席位是餐厅的最佳位置,也是观赏千岛湖的最佳位置,让我们把这顿早餐作为向千岛湖告别的仪式吧!”大家异口同声地附和:“好主意!”
早餐后,在汽车喇叭的催促声中,我给宗璞、文玲匆匆拍了最后几张相,跑步上了车。但若不是听到前面富春江的呼唤,我肯定会跨不上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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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逍遥游
毛志成
毛志成(1940~),生于北京大兴。著有长篇小说《琼楼隐事》,中短篇小说集《前夫》等。
游名城大埠,游人文圣地,有文人、雅人相陪是件惬意事。人工制作的景观,往往借史生辉、因文增色,有几个文人雅士在你耳边说些钩沉发微的话,抖落出一连串的历史鳞片,总是比让刘姥姥一个人盲游大观园要有趣得多。
游原始自然,游真山真水,最好不要有文墨界人士尾随,连那种絮絮叨叨的导游也要甩掉,让你的眼前只有“原自然”本身,只有自然本身所使用的史前语言,唯此才会实现另一种大彻大悟:人类的文化远征已经株连出怵目惊心的自我沦陷,假如再不珍惜日渐褴褛的自然襁褓,总有一天连对故乡的回眸都变成无涯的悲凉。
这次只身游湘西,目的十分单一——对地球上仅存的“原自然”做一次哲学性依偎。
出长沙而西行,车子一连十个小时不停,一点一点把城市风情甩掉,一步一步向山丛趋近,仅仅这一段“人生轨迹”本身就有哲学意趣。从车窗探出头去,起初还有城镇影子,有楼壁上隐隐的标语、广告和大小烟囱中溢出的烟尘,有在路旁支摊卖货的小贩。渐渐地,这些都减少了、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扑来的山影,先是影、后是形,先是丘、后是峰,先是一座座、后是一丛丛。若是细辨起来还会发现:起初见到的山是低矮的土山,人已经用耕作修饰过它们,这样的山丘虽无裸露的岩石,统统覆上了茸毛般的农作物,但也没有自生自长的参天乔木,没有雄风赫赫的绿色。后来,“原始山”扑了过来,因其原始,便难免有粗野感、狰狞感,没有被绿色覆盖的部分“秃”得很实在,连几片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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