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第20章


我有点委屈。 
可我立刻就明白了,我是在不停地重复! 
“噢,你不能总是重复!这不是最好的记忆资料!” 
类似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常常让我记上一生。 
我跟他讲了我的故人克留会尼可夫,这是个大脑袋的孩子,是个打架能手。我打不过他,谁也打不过他。 
“好事情”听了,说: 
“这是小事儿,都是些笨力气,真正的功夫在于动作的速度,懂吗?” 
从此我就更重视“好事情”的话了。 
“任何东西都要会拿,这可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啊!” 
我一点也不明白,可其中的神秘感让我永远记住了。 
家里人越来越不喜欢“好事情”,连猫也不往他膝盖上爬了,而别人有膝盖它都上。 
我因此打过这只猫,为了让它别怕“好事情”,我差点气哭了。 
“可能是我身上的酸味儿吧,它不喜欢!” 
姥爷知道我常去“好事情”那儿,狠狠地揍了我一顿。 
这事儿我没有告诉“好事情”,不过我说了别人对他的看法: 
“姥姥说你在搞“邪门歪道”!姥爷也说你是上帝的敌人,。” 
他淡淡地一笑: 
“这我早知道!” 
“真的?” 
“是啊……” 
他最终被赶走了。 
有一天,我一早跑他那儿,看见他在唱《沙朗的玫瑰》,手在箱子装东西。 
“我要走了……” 
“为什么?” 
他看了看我: 
“你不知道?这房子要腾给你母亲住……” 
“谁说的?” 
“你姥爷。” 
“他胡说!” 
“好事情”拉着我坐下,悄声说: 
“别生气!我还以为你知道而瞒着我呢,错怪你了……” 
我感到十分惆怅。 
“你珲记得我不让你到这儿来的事吗?” 
我点点头。 
“你当时生我的气了?” 
我又点点头。 
“我知道,如果咱们俩成了朋友,你家里人一定会骂你的! 
“你明白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个吗”” 
当然。” 
“噢,那太好了,正应如此……” 
我心里很难受。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 
“我是个外人……”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拉着他的袖子不松手。 
“别生气,也不要哭……” 
他几乎是在耳语。可他自己的眼泪却滚了下来。 
沉默地坐了许久。 
晚上,他走了。 
我走出门,看他上了大车,震动的车轮摇摇晃晃地走在泥泞的路上。 
他刚走,姥姥就开始冲洗那间房子,我在屋了里来回走了故意打扰她。 
“快走开!” 
“你们为什么把他赶走?” 
“这不是你问的!” 
“你们都是混蛋!” 
“你疯了?” 
她抡起了拖把,吓唬我。 
“我没说你!除了你,都是混蛋!” 
吃晚饭的时候,姥爷说: 
“谢天谢地,看不见他了!这家伙让我心口窝堵得慌!” 
我恨恨地把勺子弄断了,又挨了一顿揍。 
我和我们祖国中的无数优秀人物的第一个的友谊,就这么结束了。 
……………………
第9节
……………………
回忆过去,我以为自己那时可以说是个蜂窝。各式各样的知识和思想,都尽可能地被我吸了进来,其中自然不乏肮脏的东西,可我以为只要是知识就是蜜! 
“好事情”走了以后,我和彼德大伯挺要好。 
他也像姥爷那样,干瘦干瘦的,个子矮小很多,像个小孩扮成的老头儿。 
他脸上皱纹堆累,眼睛却非常灵活,这就显得可笑了。 
他的头发是浅灰色的,烟斗里冒出来的烟跟他的头发一个颜色。 
他讲起话来嗡嗡地响,满口的俏皮话,好像在嘲笑所有的人。 
“开始那几年,伯爵小姐,敬爱的达尼娅·列克塞鞭娜,命令我:‘你当铁匠吧。’“可过了一阵子,她又说:‘你去给园丁帮忙。’“行啊,干什么都行,一个大老粗嘛!’“可过了一阵子,她又说:‘你应该去捕鱼!’“行啊,去捕鱼!我刚爱上这一行,又去赶马车,收租子……” 
“再后来,小姐还没来得及再让我改行,农奴就被解放了,我身边只剩了这匹马,它现在就是我的公爵小姐!” 
这是一匹衰老的白马,浑身的肮脏使它变成了一匹杂色马。 
它皮包着骨头,两眼昏花,脚步迟缓。 
彼德对它一向毕恭毕敬,不打它,也不骂它,叫它丹尼加。 
姥爷问他: 
“为什么要用基督教的名字叫一匹牲口?” 
“噢,尊敬的华西里·华西里耶夫,不是的,基督教里可只有一个达吉阳娜啊!” 
彼德大伯认字儿,把《圣经》读得烂熟,他经常和姥爷争论圣人里谁更神圣。 
他们批评那些有罪的古人,特别是阿萨龙,经常对他破口大骂,有的时候,他们的争论则完全是语法性质的。 
彼德很爱清洁,他总是把院子里的碎砖烂石踢开,一边踢一骂: 
“碍事儿的东西!” 
他很喜欢说话,似乎是个快乐的人。可有时他坐在角落里,半天不说一句话: 
“彼德大伯,怎么啦?” 
“滚!”他粗暴地回答。 
我们那条街上搬来了一个老爷。脑袋上长着个瘤子。 
他有个很奇特的习惯,每逢周日或假日,他就坐在窗口上用鸟枪打鸡、猫、狗和乌鸦,有时候还向他不喜欢的行人开枪。 
有一回他击中了“好事情”的腰,“好事情”幸亏穿着皮衣才没负伤。他拿着发着蓝光的子弹看了好久。 
姥爷劝他去告状,可他把子弹一扔: 
“不值!” 
另一次,他打中了姥爷的腿。 
姥爷告了状,可那个老爷不见了。 
每次听到枪声,彼德大伯总是匆忙地把破帽子往头上一戴,跑出门去。 
他挺胸抬头,在街上来回走,生怕打不中他似的。 
那个老爷显然对他没兴趣,众目睽睽之下,彼德大伯经常一无所获地回来。 
有时候,他兴奋地跑到我们面前: 
“啊,打着下襟了!” 
有一回打中了他的肩膀和脖子。姥姥一边用针给他挖子弹,一边说: 
“你干吗惯着他?小心打瞎你的眼!” 
“不会的!他算哪门子射手?” 
“那你在干什么呀?” 
“逗他玩儿!” 
他把挑出来的小子弹放在手心里,看了看说: 
“算哪门子射手啊!” 
“伯爵小姐有位丈夫叫马蒙德·伊里奇——她的丈夫很多,经常换!——是位军人,啊,那枪法,简直无与伦比! 
“他只用那种单个儿的大子弹,不用这样的一大把小东西!” 
“他让傻子伊格纳什加站在远处,在他腰上系一个小瓶子,瓶子悬在他的两腿之间。 
“‘啪’的一声,瓶子碎了!伊格纳什加傻笑着,高兴透了。 
“只有那么一次,不知是什么小东西咬他一口,他一动,子弹打中了他的腿!” 
“马上就叫了大夫来,剁了他的腿,埋了,完了。” 
“傻子呢?” 
“他,没事儿!” 
“他不需要什么手啊,脚啊的,凭他那副傻相就有饭吃了。 
“人人都喜欢傻瓜,俗话说,只要是法院的就能管人,只要是傻子就不欺负人……” 
这类故事一点也不让姥姥感到吃惊,因为她知道很多类似的事。 
我可不行,有点怕: 
“老爷这样打枪会打死人吗?” 
“当然”。 
“他们自己还互相打呢,有一回一个枪骑兵和马蒙德吵了起来,枪骑兵一枪就把马蒙德给打到坟里去了。自己也被流放到了高加索。 
“这是他们打死了自己人,打死农民就是另一回事儿。” 
“因为农奴没解放以前,农民还是他们的私人财产,现在浊了,随便打!” 
“那时候也随便打!” 
姥姥说。 
彼德大伯认为是这样: 
“是啊,私人财产,可不值钱啊……” 
他跟我很好,比和大人说话要和气,可他身上有一种我不喜欢的东西。 
他给我的面包片儿抹得果酱总比虽人的厚,,谈话的时候总是一本正经的。 
“将来想干什么?小爷儿!” 
“当兵。” 
“好啊!” 
“可现在当兵也不易啊,神甫多好,说几句‘上帝保佑’就应付了差事,当神甫比当兵好! 
“当然,最容易的是渔夫,什么也不用学,习惯了就行了。” 
他模信着鲈鱼、鲤鲤、石斑鱼上了钩以后的挣扎,样子十分可笑在。 
“你姥爷打你,你生气吗?” 
“生气!” 
“小爷儿,这可是你的不对了。他可是在管教孩子啊,为了你好!” 
“我的那位伯爵小姐,那打人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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