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见过风》第9章


百里弦之死死地盯着迎面而来的拳头,脑海里一片混沌,前尘往事密密麻麻裹在一起,头疼欲裂。
那一拳终究没有落下。
夏戟说完一句“弦之大人,莫为我殇,”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谢微连忙扶住夏戟,检查一番,从夏戟腰间锦囊里倒出一张符咒,上面写了两行字:莫殇。
摄魂术。用血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符咒,放在想要控制的人身上,便可短暂地控制别人。
百里弦之怔忪良久,从谢微手里拿过那张写有“莫殇”二字的符咒,忽然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为何忘记前尘往事,为何看见莫殇二字便难以自抑伤痛,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百里弦之扯下凤凰兽面,狂笑着走出望离台,一阵阵的笑声如烙铁烧入肺腑,轻风吹起寒凉。
百里纱奈厉声道:“弦之,你哪里去?……拦住他!”
举着刀剑的士兵把百里弦之团团包围住,然而他不管不顾,胸膛被戳出血窟窿也往前走。
“孽障,你要去哪!”百里纱奈拍桌大吼。
那个总是温雅微笑的少年入了魔障,出了晚笙城城门,漫天沙尘萧瑟狂风里,抽去了发间玉簪,抖落三千长长青丝,扯下了颈上镂空白玉,长笑着抛入黄沙里。
世间一场大梦,人间几度秋凉。
谢微和夏戟没能带回百里弦之,莫殇君并没有说什么,把那一丝魂魄交还给谢微后,便送他们出了鬼界。
夏戟御剑,从身后抱着谢微的腰,两人均是一样的身材修长,夏戟的脑袋枕着谢微的肩并不费力。
谢微道:“晚笙城流传着一个故事,要不要听?”
夏戟轻声道:“要。”
故事要从百年前讲起。
紫衣少年偶然经过地下囚牢的时候,看见一个逞凶斗狠的小孩。那小孩儿把四五个壮实的狱友打趴下后,一屁股坐地哇哇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好像刚刚被狠揍的那个是他。
少年觉得有趣,问他:“为什么哭?”
小孩儿抽噎道:“我心无时无刻不在受煎熬。”
少年佯装讶然:“你那么小小一只,还知道煎熬为何物呢。”
小孩儿挥着小拳头悲愤道:“你我都是爹生娘养,你的爹娘高高在上,于是你也高高在上,我的爹娘身份卑贱,于是我也身份卑贱;你生来众星拱月,而我只配被奴役被驱使。我所求的不过是一碗米饭以裹腹,一碗水以解渴,一张床以安眠,自由自在地生自由自在地死,而非被安排去填那个风穴!。”
小孩儿垂泪,“我生来就是为了死,这叫我如何不煎熬!”
少年默然片刻,道:“你若是愿意,就用拳头打烂这铁牢。”
在少年的有意推广下,晚笙城渐渐兴起一种竞技比拼,还专门建了一个赛场为比赛所用,取名为望离台。奴隶比赛,贵族赌博,若是看得上眼,贵族可把奴隶买回去。
囚牢里的奴隶都生出一种希望,大声赞扬弦之大人的仁慈。
小孩儿兴奋地跳脚,大声道:“是为我!这是弦之大人为我而设的比赛!”
他的名字里,有一个“离”字。
晏离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跨进望离台,他戴着凤凰面具,胸膛挺得高高的,俨然像只骄傲的凤凰。
晏离的对手是年轻气盛的狂狮。比赛的结果是,晏离断了好几根肋骨和双手。
两个男人把晏离拖进了囚牢,丢到了那个潮湿而肮脏的草席上,晏离靠着墙哇哇大哭。
“几岁了,还哭。”
晏离看着紫衣少年,哽咽道:“弦之大人,我输了。”
“输便输了,下次赢回来就好。”少年从袖子里掏出一包松子糖,“遇强敌而不畏惧,勇气可嘉,奖励你的。”
晏离看着少年,哭得愈加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边哭边喊:“谢谢……弦之大人!”
少年伸了半天的松子糖,问:“你怎么不接?”
晏离弱弱道:“我手断了。”
少年叹了一口气,拿出一颗糖,剥了糖纸,塞到晏离嘴里。
晏离哭得肝肠寸断,直往少年身上扑,“大人……我愿为您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晏离十七岁那年,又碰上了狂狮。
结局是:凤凰胜,狂狮败。
战无不胜的狂狮首败,掀起了一阵买凤凰的狂潮。
财大气粗的老爷:“这个奴隶,我买了!”
身份高贵的青年:“凤凰,我要了!”
娇美的女子:“我也想要买!”
叫价一个比一个高,晏离都惊呆了,心道我居然这么贵?!短暂的惊喜后,晏离愈加焦躁不安。
即使被当做牲畜,他也只想被他买走。
晏离几乎是哀求地看着高台上的百里弦之,目光里写满了:买我买我买我。
可那日,晏离被百里纱奈买走。
第11章 小阿初
晏离二十四岁时,率领军队把敌对城邦的势力打得十年内不能翻身。
晏离二十七岁时,城主赐婚。
海棠树下,百里弦之说:“恭喜。”
晏离摘下白玉,系到百里弦之脖子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大人,我只想问一句,您愿不愿意我娶妻。”
百里弦之笑笑:“阿晨是个好姑娘,正好与你相配,我自然是愿意的。”
晏离垂下眸子,他想说可我心有所属。
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我会好好待她。”
晏离不是小孩了,不能再放声大哭了。
百年一次的风玄日近在眼前,然而奴隶的人数却远远凑不够百人。近年大肆的征战,奴隶被拉去充军,死伤惨重。
城主无法,只好从平民里抽一些人出来献祭。一旦被抓去,必死无疑,反抗之声日益浩大,甚至有人叫嚣:让城主第一个填风穴!
离风玄日只剩三天的时候,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愿意死,所有人都盼着有人自愿去死。
晏离说:“我愿意填风穴。”
百里纱奈大喜,连声赞道:“舍身为百姓,好男儿!你可有什么心愿,尽可说出来!”
晏离笑了笑,“别无他求,让弦之大人为我送行吧。”
他并非伟大到心甘情愿地为一个城邦赴死,他只是为那一人赴死而已。若长命百岁终究逃不过相忘,那么年轻时便死去而让那人永生不忘。
风玄日那天,狂风携着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风穴旋绕,凝聚成一个黑色的漩涡,从中传来一道粗犷的声音:“不错,吾很满意。”
男女老少一百人,手脚上都拴着镣铐,一根粗绳把他们系在一起。
晏离站在最后一排,转身直直地盯着城门。城门里飞奔出一个娇小的身影,扑到晏离身上,眼含热泪,“晏哥哥!”
晏离问:“阿晨,弦之大人呢?”
“弦之大人去水清镇赏花了,你问他做什么?”阿晨握住晏离的手,只觉得那双一向温暖的手变得冰凉。
晏离望着城门,眼底黯然神伤,低声道:“待他回来了,替我问一问水清镇的花开得是否好。”
“还有呢?晏哥哥可还有什么说的?”
晏离为阿晨拭去泪水,“傻姑娘,好好活着。”
第一个人绝望地痛哭,被一股吸力拖进了黑色漩涡里。那条长长的队伍越变越短,哭叫声连成一片悲哀的城。
晏离一步步向前走,一步一回头。那道城门安静地伫立千年,等不来一个心上人。
前面只有数人了。一个幼童转身,抬着一双哭肿的眼睛,呜咽道:“我怕,我怕……”
晏离撕下了一片衣角,咬破手指,颤抖着写下血字,埋进了黄土里。
他抱着那小小的孩童,被风沙埋葬。
那个人去看花了。
愿只愿,看花回来,莫为他殇。
天上的云半明半暗。夏戟抱着谢微的腰,问道:“然后呢?”
“百里弦之回来后,城主却告诉他,晏离趁风穴大开,逃去了人间寻自由。”
百里弦之望着天空喃喃自语,自由……自由多好啊。
一张白色的帕子吹到他脚边,他看到由鲜血写就的四个字:弦之莫殇。
百里弦之看到那四个字的时候,五脏六腑怆然成灰烬。
少年捏着帕子颤声质问:“晏离在哪里?他不可能离开!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城主拍桌怒道:“那只是一只畜牲而已!”
少年狂乱地失去心智,一遍又一遍大喊:“晏离在哪里?!他在哪里!!”
“他填风穴去了,答案你满意了吗?”
少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含泪道:“你答应过我!你买下晏离时答应过我!绝不让他送死!你答应过我!!”
少年扶住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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