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心记》第257章


大王一开口,每每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拍得爷是浑身酣畅、满心受用。”
青田情眸眷恋,含着三分笑、七分娇,“谁拍你马屁?我才说的有一个字的谎,天打五雷轰。莫说你失掉了权势,你就什么都没了,流落到街边讨饭吃,我能一辈子跟着你当个丐婆子,也是我祖坟上烧了高香了。”
齐奢龇了龇牙,“你瞧你,说得多难听。爷的家底好歹也放在这儿,就是失了身份上的尊贵,也不至于就穷到让咱两口子讨饭去。”
青田滴溜溜两眼一转,“你家底很厚吗?”
齐奢跟着变了脸,乜着她又机警、又轻视地嘿嘿一笑,“段小囡,这么多年了,你最后到底还是没憋住。你是想知道哥哥有多少钱吗?哥哥不告诉你。”
青田也“吃吃”地笑着,却把两手插来他腋下,抵着他颈窝子蹭来蹭去,口里不住地腻腻地求恳:“哥哥,好哥哥,你就告诉小囡吧,你有多少钱啊?求求你了三哥哥,你就行行好告诉小囡吧,你悄悄的,和小囡的耳朵说……”
齐奢笑着把嘴唇贴近来,和她耳语了几个字。青田登时瞪圆了两眼,一直一直往嘴里吸着气,又长长地吁出来一口,“哥哥,我就说我配不上你嘛,你可不是一般的跛子,您老是这世上最最有钱的跛子!”她“嗵”地往他怀里一扑,把脸儿紧紧地偎着他,“我段青田这辈子是跟定哥哥你了,我若服侍得好,随哥哥高兴赏上一点儿,若不好,哥哥就只管拿钱砸死我。”
齐奢早笑得不可自抑,“你赶紧给我好好的罢,仔细这一身的流里流气全被肚子里的学了去。”
青田只伏在他怀内笑,一时抬起眼,二人目光交缠,眉目间留情,心坎里供奉。九陌红尘纷移心志,唯有凤毛麟角,才看得透这一场闹哄哄乱萧萧的你方唱罢我登台。是用了月老万丈长的千巧红绳,才绊得住一对彩凤双飞翼、灵犀一点通'7'。一片梦乡天地间,满穹的星月之光扑窗而入,青田同齐奢对抵着鼻尖,又轻又娇一声:“三哥……”
不等她完辞,齐奢已陡有所悟,怫然变色,“没门儿,不唱。”
青田把手心在肚皮上打两个转,秋波送媚,“不是我要听,是宝宝要听,你给宝宝唱一支,就唱一支,你就疼疼宝宝嘛,哥哥,爹爹,爷爷……”
“成成成,停,啊,媳妇,唱!爷从了,这就唱。”齐奢自个先闷笑了两声,就把双手一起环住了青田腹部的隆起,将一段天籁,悠婉深沉地寻常道来。
青田听得如痴如醉,闭目神飞。是坐在一尾翠郁的筏上,看两带青山粼粼地滑过,单留下一割燕尾的波纹。她任由这筏儿荡着她、飘着她,直到骤一下倾翻——
“哎呦!”
她低呼一声,觉出腹中的胎儿端正一脚,恰踹进齐奢的两掌间。他的歌声亦戛然而止,惊叹不已:“嘿!嘿!你肚子里是个小子!”
“你怎么知道?”
“我和你说啊,爷唱了半天花花草草这小崽子都没一点儿动静,这才一唱‘白马和弓箭’,他立马就给了我一脚。”
青田笑睰他一眼,“乱讲。”
“啧,你还不信。来,我再试试。”说完就更紧地拢住了两手,再一次熨声而唱。唱过了两三个转折,果真又来了重重一下,这回是拳,小拳头把青田的衣衫都顶得高突出一块来。齐奢哈哈地笑着,拍案叫绝,“邪了门了,又是一唱到‘弓和马’他就来劲儿,铁定是个小子!好好,虎父无犬子,像我。”
青田也不禁乐出声,望着齐奢几近失态的欢颜,满目温煦,“傻样子,就值得笑成这般。”
齐奢仍是笑着,俄顷,凝目向她望过来,眼下有皱褶,一道道成熟而深沉的、时光的犁痕。“小囡,我有过孩子,也有过几个怀有我孩子的女人,可这是头一次,我觉得自己是个当爹的。”
第273章 望吾乡(17)
青田含笑抚过他,由鬓发直到胡须,笑眼千千,“当爹的,给你娃儿想个名吧,都七个月了呢。”
“现在想?”
“现在想。”
齐奢横眉苦思,倏然直身而起,在屋中绕两圈,负手沉吟道:“大丈夫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爷样样都不差,只差‘齐家’,就叫‘齐家’吧。”
青田的目光抽搐了一下,垂在眉心的红宝石樱桃坠仿若娇唇两点,不语自伤,“这、这是什么鬼名字?又不通,又不雅……”但一等她留意到齐奢的神情,立即就要笑不笑地频频点头,“通得很,雅得很,好名字,好名字。爷这样吐属不凡,必能做一位流芳万世的大诗人。只是,若是个女娃娃呢,总不成也叫这个吧?”
齐奢一边笑,一边只竖起一根手指轻慢地摆一摆,“不、可、能!就冲这匪样儿,准是个小子。”
青田意起轻愁,“那我要真生个闺女呢?你不会不开心吧?”
齐奢“哈”一声,走过来半跪下,直接抱住她腰腹狠亲上一口,“我的好媳妇,甭说是个小美人,你就生出条小羊羔来,也一样是爷的心肝宝贝。”
“呸呸呸,什么小羊羔?”青田笑着啐一声,又笑着叹口气,“这孩子命可真好,还在娘胎中,就有这样疼他爱他的爹爹妈妈。”
齐奢的心思有一动,远忆蒙尘,“青田,明儿我想进趟宫。这一辈子再回不去那座紫禁城了,我要再最后一次看看我小时候的家,看看我母后当年的宫房,跟她告个别。你陪我一起。”他微哑的调子中有惘然,但更多的是释然。
青田的目光凝聚着这男人,看年复一年的世事起伏、悲喜苍茫在他优雅的黑眸子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但却永远蒙昧不了一抹永恒的童真的湛然,恢闪如星。
她倾过身去亲吻齐奢,色授,而魂予。
10。
晓卷珠帘时,雨已歇。细细的卷云在明蓝里弯着,如撒了满天的青花瓷片。
一停素轿早候在檐下,但齐奢与青田在井儿胡同里另筑爱巢原就是秘密,偕同入宫更不可堂而皇之,便由周敦先清空了庭中的杂人,才将二人请上轿。轿子又先一路抬回到摄政王府,在轿厅中另换过金黄轿衣的仪轿。这八抬大轿极宽敞,即使并坐也毫不显逼仄,轿夫们倒是觉出轿子比平日间沉了些,却怎敢问上一句,只管掉身向禁宫抬去。
一名清道太监走在最前头,嘴里发出“吃——吃——”的叫声,警告杂人回避,轿子左右有扶轿杠的,轿后也照例有举黄罗伞的,还有捧雨伞旱伞的、捧衣捧药的、捧食盒捧点心的、捧水壶捧茶具的等一众随侍。等迤逦进了东华门,齐奢就下令叫这几十号人不必跟随,自入轿就不发一声的青田这才敢悄悄问一句:“这紫禁城里头是个什么样儿啊?”
齐奢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小声说:“早明白你好奇,我这不替你把尾巴都遣开了吗?你揭开窗帘来瞧一瞧。”
“我不敢呐。”
“不妨事的,谁活腻了胆敢窥视摄政王?就是不小心朝这儿看上一眼,离着大老远哪儿就看得真了?”
青田听他这么说,方才大了胆子,把轿窗的挂帘挑出了一条缝,偷眼往外看。她后指上佩着一对方壶集瑞多宝护甲,不偏不倚地正映在一轮红日下,发出一粒粒闪耀的宝光。
假如万物有灵,这一刻,宝光会自动熄灭,红日会隐去云端,赤金与宝石的护甲会化作石头与锈铁。假如青田和齐奢能够预知未来,她会戳瞎自己的双眼,他会拔掉自己的舌。
但没有人知道将发生什么,没有人知道:未来,已经到来。
一粒粒的反光如一只只离开蜂房的小蜂,在空中盘旋了片刻,然后就被卷入了扑杀的捕网。
十丈开外,乔运则眨了眨眼,确定自个不曾看错。他原是奉西太后之命,赏赐过节的点心给几位椒房贵亲,正走在路上就远远望见了一乘大轿。尽管少了平日里盛大的仪从,但宫里头无人不认得摄政王的轿座,统统闪避行礼。乔运则随人群跪倒,一双毒眼却狠狠地瞪视着轿子,继而,他就看见了从窗帘缝隙中漏出的这几点转瞬即逝的光。
乔运则多次见过齐奢,很记得对方的手上常年只一枚白玉扳指,而这显然不是柔和的玉光,这只可能是妇人的首饰所发出的华光。他的目光紧跟着就移向了轿夫的腿脚,脚步略显得滞重。乔运则现在可以推断,轿子里还藏着一个女人,凭直觉,他也猜得到那女人是青田。出神的一刻,大轿早已扬长而去,乔运则扭头痴望着,大半生的爱河沉沦、浮华若梦,全在这已成行尸的男人身上热梭梭地复活;是个散落前世的鬼魂见到了招魂幡,他着魔地、不可抗拒地调转了方向。
“乔公公!”
一条尖细的嗓音唤醒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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