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烟雨七世潮·明空篇》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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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妃笑:“你的字听着倒别致,谁给你起的?”
明空答:“入宫前,曾偶遇一位尼师,这字便是尼师取的。”
太妃本是信佛之人,见对方也有佛缘,心下生了些亲近,她又问:“你平日里都忙些什么?”
明空细细作答。听到她常去宫学馆,太妃便道:“我这的藏书怕是学馆里都没有的,你日后可常来借阅,我呢,也正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原先晋王常来陪我闲谈,如今他功课重了,就见得少了。”
此时侍女进来,正巧听见太妃念叨李治,笑道:“晋王是晓得您想他了,所以来了,这会正在院门外候着呢。”
太妃欣喜,明空见了,便借机告退。
出去的时候,迎面遇上了李治。李治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明空,猝不及防脸色一红,明空怀揣心事,尚未留意,倒是身后的晨霜捕捉住了这一丝蹊跷。只见李治抬头挺胸,端正表情,故做出一副大人模样,擦肩时余光还紧盯着明空不放。晨霜在心底暗自记下了一笔。
回去的路上,晨霜向明空说起李治与薛太妃的关系。文德皇后去时,李治尚幼,因薛太妃妙通经史兼善文才,皇上便将李治交由她教养。薛太妃膝下虽无子嗣,可论心境却比那些有子的太妃要好,那些太妃的儿子们都在偏远封地,一年中只得进京一次探望生母,更有些母子数年都未能相见。
明空默默听着,心绪飘远,想着自己老年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一生一恍一念,仿佛很快就会过去。众生总在无可奈何中轮回,擎着心中的微光寻一处生。她缓缓拢了拢披帛,恍惚道:“这时节兰花该开了。”
晨霜诧异,明空很快回过神,知自己刚说要去看花,便带着晨霜折到通往山池的石径上去。她记得那里有一丛孤兰开得极好,却因生在僻静角落,众草芜没无人赏。
上了山池,明空留神拨弄草丛,寻找隐于其中的兰。不期然脚下窜出一只幼兔,还未来得及细瞧,那兔子身后又紧接着钻出一个粉雕玉琢的童娃,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挡住了他去路的明空。
晨霜惊讶道:“小郡王您怎么在这?”又忙向明空解释:“这是吴王的长子,李仁。”
明空心中一动,蹲下身子打量李仁。李恪小时候大概就长这般模样吧,他们父子两是同一副眉眼,只是那眼中的神色尚有不同,李恪是带着淡淡云翳的冷月,而李仁,则拥有一双亲近人间、明亮清润如满月的眼眸。
晨霜将兔子捉回,这时照看李仁的宫婢寻了来,正是明空在凉月阁见过的那位。她给明空行了礼,便接过兔子领着李仁走了。临走前,李仁似乎想到了什么,仰起脸送了明空一朵笑,姿态极为可亲。
目送着他们离开,明空道:“吴王的儿子为何不养在府里,却要送入宫中?”
晨霜回道:“吴王妃病殁那会皇上就下令把小郡王接入宫中,大概是心疼他年幼丧母,想多给点关怀。不过这么小的孩子总是离不了母亲的,皇上大概就是因为这,才急着给吴王寻新妃。”
“寻着了么?”
“寻着了。”
盛夏突至,整座皇宫都安静下来。
蝉噪嚣嚣的夏日,明空一如既往为燕妃当差,去给各妃递送清凉香脂。宫中份例自然不能忘杨淑妃。出了甬道,明空惊见一向人迹罕至的凉月阁外集了一队人马,为首的贵妇仪态万方,正俯身与李仁说着什么,李仁抬起了头又低了下去,贵妇笑吟吟牵起他的手。身后,侍女提着兔笼,阉奴搬挪行李,是新晋的吴王妃萧氏来接李仁回府。
明空远远看着,此时吴王府的马车应该就停在宫门外吧,兴许李恪也在车中。她想起数日前的梦境,梦里她坐在车上,李恪在车前与人谈话,一场迷离远行的序幕,她在车厢半遮的光影中双手交握,静静等候,李恪终于转过身,笑眼凝视,问她:“你认识萧女么?”明空没有回答,因为,她难过地醒了。
兰陵萧氏,天下门阀,那样的出身才堪当王妃。明空身不由主地往后退,退回甬道,那里阳光终日不及,空气阴凉犹如河水,逝水涛涛不歇,她逐着流,退回到自己的命运。
☆、第六章
命运悄无声息行至贞观十七年,这一年宫里头发生了件大事,阴德妃独子齐王李祐受其舅父阴弘智教唆起兵谋反,李世民闻讯后决意赐死李祐,以儆效尤。阴妃无能为力,从立政殿一路哭至凉月阁,后宫所有人都听着,唯独皇上听不见。
李祐死后,阴妃被降为嫔,浑浑噩噩,日夜哀哭。
宫中诸人暗地里也议论,那些久伴李世民身旁的老妃嫔说:“其实皇上从一开始就没有原谅阴家,当年阴世师挖了李家祖坟,鞭了李家祖宗,还砍下楚哀王的人头挂上城墙,如此大耻怎能抹过。”
新人不懂:“那皇上当年为何要纳下阴世师的女儿,还给封了德妃?”
老人们不说,笑得神色暧昧,转言又正经道:“听说宫中新畜了几尾锦鲤。”便结伴向河畔去,作势赏景。
说话的都是些三四品的妃子,明空自入宫来一直都是五品,自知位份不及,并不插话。这样的午后茶宴她以往是不参加的,是徐惠执意要她来,因不想她被人背后非议性子乖僻。
茶宴设在西海池畔的望云亭中,妃子们多去水廊投食逗鱼,唯徐惠还留在亭中陪年长的曹婕妤下棋。明空站旁观棋,只听徐惠轻声道:“可李祐毕竟是圣上的亲儿子啊。”
曹婕妤知她心中还徘徊着那事,便抬眼笑道:“妹妹的皮肤这几年里真是愈发剔透了,想我初承盛宠那会也是这般水灵,看着简直不像人皮,像去了壳的荔枝。”说着便伸手欲掐。徐惠本能退避,若不是明空在身后及时扶住恐怕已经摔倒在地。
曹婕妤见状笑了笑,收回手,轻声道:“这样的日子你是不知该求它长久还是求它快过去,没有家世的女人向来都是如此,不会有特例。”她取来枚棋子,放到唇边亲抚几下,又道:“我呀,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挖心掏肺的苦。”说罢,阴渍渍地看了徐惠一眼。
徐惠不由得身子一震,她听出曹婕妤话里头的暗示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怀疑终被挑破,无尽的乌云弥漫出,在她眼前,遮天蔽日。
政局亦如棋,李世民深谙以往的每次险胜都仰仗于自身未雨绸缪的心性和先下手为强的魄力。万般思后行,一失废前功,他不容自己失策。可心中那头匿伏的兽如今已在他的儿子们心底霸下领地繁衍后嗣,他可以杀了李祐,但永远杀不尽那莽兽。
无数次夜半惊醒,都能听见忽远忽近的琵琶弹奏声,奏的正是他死去父亲李渊谱下的哀曲,许是梦境许是幻觉,可心中对衰老及死亡的恐惧真切而明晰。他在除去李祐之后又着人暗中调查每一位皇子。密报源源不断地传来,伴着玄武门那夜的风。
密报显示,魏王李泰也有了谋嫡之心,至于太子李承乾更似在计划逼宫。李世民从那寥寥数语的密奏中洞悉出即将发生的一切,因这咄咄逼人的血路他也曾披披荆斩棘过。
揭露嫡皇子相争之事让前朝沸扬,李世民高高在上看着下面的人臣争执不竭,闹剧纷乱中,他突然挥泪拔刀,意欲自刎。
大臣们自是争先恐后扑上去,抢下佩刀苦苦哀求,以长孙无忌为首的要臣更是借机出言力争保全皇后留下的血脉。
李世民到底是没有像对待李祐那样对待这两逆子,只是将他们一废一贬。
佩刀收鞘,“演得真好。”他从刀鞘的反光处看着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在心中念道。
最终,晋王李治在舅舅长孙无忌的力排众议下当成新太子,前朝沸扬数月的尘埃终于落定。
而后宫,喧嚣暗长,妃嫔们都在或明或隐地觊觎着那空置已久的德妃位。
这风口浪尖上,皇上接连几夜招寝徐惠,燕妃终于按耐不住,择日差侍女奕珠送去上好补品。
锦盒堆满案几,犹如一座小山,奕珠靠在珍物山前朗声道:“燕妃预祝您早得贵子。这宫里呀,有孩子才算是真的稳妥了。眼下哪个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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