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_许温柔》第70章


“我救过很多人,有人奉礼答谢,也有人不识好歹。这奉上谢礼的人不计其数,我根本记不过来,不知好歹的人我也懒得再见他。时日一久,那些人都面容模糊,教我记不清了。最后算下来,唯有一个恩将仇报的小娃娃差点儿害惨了我,我可记住他了。”说着,陆晨霜将手覆在邵北手上。
邵北握住他的手,两指在他手心和手背轻轻揉动,揉过了一个个指节,似乎打算以一寸一寸挨个抚慰的方式道歉,用无声的缱绻。
“流光那时已跟了我将近十年。有段时间我曾想,迟早我要为它报仇。”陆晨霜道,“可报仇总得有剑才行,而我一看流光像块黑铁一样躺在那里,我就没心情找人清算了。我又想,只要流光能醒,我就既往不咎。后来流光真的醒了,我权当为它积德,将此事放下,从此无量山派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两不相干。谁料隔着这么远,我竟然在云浮又见到你,那天我想,真是天助我也,你若有把柄落到我手里你就完了,我新仇旧账一起清算。”
邵北道:“我看出来了。你一边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小事一桩无需言谢,一边盯着我,快把我看出个窟窿。若不是那日我非追黑风不可,在你面前我已不敢擅动,唯恐荒郊野岭被你打了,也没人来救我。”
邵北说得真假参半,陆晨霜一笑:“栽赃陷害。至少那一天,我绝对没有要打你。”
他还记得那情景。他当日确实多看了邵北几眼,但绝不是在考虑打他哪里为好,而是好奇这个“宋仙人的关门弟子”,好奇到叫他驻足站在那师兄弟三人身边,忘了回程。
自从宋衍河飞升之后,当年他收邵北为徒时那番“自然天地法”云云的噱头已经很少有人提及,可是对陆晨霜这个年纪的人而言,那是他们年少时听过最令人咋舌的牛皮。故事里的人长大了,教他怎么能不多看几眼?
那天他看到的却是一个狼狈不堪的掌门弟子,像落架的凤凰,任人摆布,气若游丝,堪称人间惨剧。
陆晨霜又道:“后来你又那么识相,我更下不去手。”
“我……”邵北一顿,解释道,“我那不叫‘识相’。”
这样轻声细气的小声嘀咕,像拿了一根鹅毛似的,挠得陆晨霜耳朵痒痒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一望着你,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在说‘相见恨晚’。”再说下去,陆晨霜愈发说不出口了,声音一轻再轻,轻到嘴唇抵在邵北耳边,“夜里若是没跟你说上一会儿话,早上醒来若是没见你,我就觉得缺了些什么……”
“好了。”邵北捏捏他的手,“别往下说了。”
“你又没伤天没害理的,怎么不可以说?”陆晨霜很是不悦,“你做那些事的时候就没想过我是怎么想的?我的心情如何?还是说,你原本的打算就是一直这么不明不白下去?高兴了逗逗我,等我来跟你讨个明白时你再叫我说‘别说了’?”
邵北并指朝天为誓:“我绝无此意。”说完他又泄了气,“我以为,维持原状是最好的,我想不出其他办法。”
“什么办法?”陆晨霜不解,“你要想什么办法?”
“谁人能吃得消天雷?我不知怎么才能让你免于受罚。”邵北的一呼一吸都是愁绪缕缕,“在此之前,还请慎言。”
陆晨霜恍然大悟——聆训台的存在并非人人皆知,这就像谁家教训儿子用的是藤条还是鞭子不会拿出来给外人看一样,是家务事,没有明文刻在石碑上。
他哑然失笑:“不说出口就免罚了吗?”
邵北有些迟疑,抿着唇低头思忖,拿不定主意。
陆晨霜:“那是不是小点儿声说也管用?”
邵北睁大了眼瞪他,显然不认为这是上策。
“我喜欢你。”陆晨霜小声道。
“你!”邵北目光一紧,电光石火之间已飞身而起,将陆晨霜压在身下。
陆晨霜全无防备,冷不丁被一把推倒,后脑勺实实在在地撞在了地上,懵了一瞬。待他回过神来,邵北已紧紧抱着他,以不遗余力的守护姿势盖在他身前,坚定地要代他承担所有风霜苦难。
陆晨霜的脸被邵北的胸口闷住了,闷得难以喘气儿,却莫名感觉好极了。他双手揽住身上的人,对着那人的心口,囫囵地重复道:“阿北,我喜欢你。”
第56章 
邵北缓缓松开手; 抬头望向前方。
天虽阴冷,却还不至于降雷。
他撑住地面,问道:“为何?”
方才趁着冲动的劲儿; 陆晨霜把酝酿了许久的话该说的都说了; 夙愿已了。他放开了手,“既来之; 则安之”地平躺在地上,仰面望着眼前人; 道:“不知。”
他撇得太干脆; 太痛快; 邵北不难听出这话里诚意不足,又问:“当真?”
“你呢?”陆晨霜不答反问,“你可有什么事情瞒我?”
邵北起身坐了回去:“你指什么。”
“看来还不少?”陆晨霜一挺腰也坐起身来; “愿与我说么?”
邵北回望他,写了满脸的“有苦难言,求你别问”。
“你不愿说,那你也别来问我。”陆晨霜拍拍袖口; 不慌不忙地理好衣裳坐正。仿佛之前两人没有那么一段儿飞身相救,还是一清二白公正无私的关系,邵北别想跟他来“我师父走得早”、“偌大的无量山我撑得好苦”之类; 黏黏糊糊的那一套。
陆晨霜很清楚,这小子只是看着儒雅斯文,其实心里较真儿得厉害,凡事都要将缘由弄得清清楚楚才肯罢休; 否则当时也就不会黑灯瞎火地出城六十里特意去看土龙为何在西浊河伏诛了。类似的事还发生过不止一次,宋衍河的那个绝阵有时算完好像算得不太通,邵北无人可讨教,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师父的阵法在他手中变味儿、失传,所以宁可冒着天大的风险,也要亲至卦象所示之地探寻真相。
就凭他这寻根究底的性格,看了谜面不知道谜底该有多难受?至少比连谜面都不知道的陆晨霜更难受罢。
陆晨霜不慌,他知己知彼胜券在握,他可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若说无天雷之罚,那不可能,我知昆仑山训说一不二,必定确有其事。”果然,邵北已经在那开始揣度上了,一边说还一边看看陆晨霜脸色,想从他的神情中判断自己说得对不对。
陆晨霜不动声色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任邵北猜。
他可是见过十几年风浪的人啊。
多少的风吹雨打,多少常人无法忍受的宠辱毁誉加身,才铸就了他如今的钢筋铁骨和磐石之志。像他这样的人,看透了人世百态,又岂会轻易喜怒形于色,教人随便看出心思?
“眼下想想,以是否说出口,或声音大小为据,亦不可靠。”邵北眼睫一眨,如红酥手捏着薄纱手绢的一个尖儿,在陆晨霜脸上慢悠悠地轻扫了个来回。若有似无,却又从眉梢眼角到下颌喉咽都未曾放过。“万一人家只是随口说说呢?那不是劈错了人,好生可惜。”
陆晨霜脸上痒得很,抬手挠了一下眉心,顺带狠瞪他一眼——这小子说谁“随口说说”呢?说谁呢?
“我以为,真要有什么依据的话,那也该是落到实处的,教人抵不了赖,才不算罚错了人。”邵北垂眸思忖片刻,再一开口语出惊人:“莫非是生米成饭?”
“咳咳咳……”陆晨霜情不自禁地干咳了两声——定是他嗓子眼里进了什么东西,他绝不是为了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脸热,“你在说什么?”
“我说男女之事。”邵北唇角微挑,眼波也染上一丝笑意,请教道,“眉目传情为罪否?”
陆晨霜人在地上坐,罪从天上来——他猝不及防被那眼神儿掷了个正着,如一刀封喉,教他呼吸顿失。他脑子来不及细想,只剩直觉歇斯底里狂叫:臭小子这是在拿他试法了!
陆晨霜拧过头,粗声粗气地吼了一声为自己助势:“不知!”
一口热气儿呼到他耳边,转瞬又离他远去。
陆晨霜遭人偷袭猛然回头,正对上邵北问:“耳鬓厮磨破戒否?”
陆晨霜:“你!”
这小子现在长在脸上的这个鼻子就是刚才抵到他鬓发的那个鼻子吗?这真是货真价实的“耳鬓厮磨”!
“我是说啊,这样……”邵北作势又要凑过去,陆晨霜本能地侧身——不闪不行,邵北呼的气儿未免也太热了!叫他五脏六腑都被火燎了一遍,再燎一次非熟了不可!
“你怎么了?”邵北扶他稳住,晓之以理道,“这有什么奇怪?山下那些两情相悦者,巫山云雨、颠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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