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_许温柔》第71章


“你怎么了?”邵北扶他稳住,晓之以理道,“这有什么奇怪?山下那些两情相悦者,巫山云雨、颠鸾倒凤也是天经地义的。”
陆晨霜低头遥遥一望,若不是冬日流到南涧这一段的澜沧江水浅了许多,时断时续,他真想跳下去醒醒神。
“差点忘了,”邵北忽然顿悟了些什么,轻轻一抚掌道,“陆兄山中既然严戒凡心未了,当然从没听说过这些事。”
这个人生得唇红齿白,长得人模人样,却将“从没”两个字咬出了一丝戏谑的意味,还笑了一声!不敬之意昭然,煞是挑衅!
陆晨霜收紧了下巴,背负着门派的荣誉,头顶着男人的尊严,深沉道:“这种事,不好拿出来说。”
“我不过单纯地就事而论,没有对任何一人轻薄狎昵,有何不可说。”邵北不以为然地甩手一拍腿,“看你的反应,也不像是这个缘由。”
陆晨霜立即面无表情,极目远眺……不知还有用没有了,聊胜于无罢。
“那是因为什么呢?”邵北像个半大孩子似的,两脚垂到悬崖外面晃荡了几下,漫无目的地随口猜着,“婚书?成亲?拜天地?拜了天地当场降雷。这样的惩戒确实教人刻骨铭心,但易伤及无辜,不好。”
陆晨霜心中冷冷笑了一声:臭小子,且猜去罢!这么猜到天黑天再亮也离着十万八千里!最后还不是要来可怜兮兮地求他?
邵北:“我不猜了。”
陆晨霜:“……”
“看你这么胸有成竹,想必自有打算。我不是不想知道,而是我相信你。至于你问的,我不说,你也知道。”邵北冲他一笑,“你叫我阿北,我叫你什么好?你在我心里是‘陆大侠’,可我又不愿这样叫远了你,只好叫一声你的名字了。”
他轻轻晃动着的身子渐渐停住,郑重代替了笑意:“陆晨霜,我早已喜欢你。”
他说得……极清楚,陆晨霜也听得……很分明,就是……
意犹未尽,没听够。
怎么可能听够?
过往的种种浮名不过是虚妄,相比之下只能称作“水到渠成”,唯有这人轻巧的几个字才让他有了“得偿所愿”之感。
他很想请邵北多说几遍,又不好开这个口——平心而论,相比之下自己闷在人家胸口说的那句话,根本就是浑水摸鱼。
他说起来舌头都不会打弯了,怎么邵北说出来就这么落落大方,还教人动容呢?
像是在不知名的地方练习过千万遍。
意识到自己呆滞了许久,陆晨霜喉头干干地动了动:“有……多少喜欢?”
邵北忧郁地望天,认真思索:“很多,到底是多少,我也不知道。”
陆晨霜怀抱着这一句话,心满意足,可嘴上却不知哪来的那么大架子:“‘天道’如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这……其他的事都好形容,可唯独这……”邵北为难,“只此一件事,世间没有可与它比较的,我真说不出多少。只知道,喜欢你。”
陆晨霜再怀抱上这么一句,如陡然多了一件无敌的铠甲,眼前、往后,什么样的风雨都休想吹进他心里。
他悄声问:“怎么个喜欢?”
“当年,留情还未开刃。”邵北清清嗓子,也压低了声音,“师父隔一段日子就考我一次,末了,他会问我‘为何执剑’,我答他满意了才能开刃。我试过说想御剑飞天,想劈山断岩,都没得他点头。那时我已明白事了,知道自己入门比旁人晚,再也等不起,于是横下心道,我为天下苍生执剑——其实那时我哪里晓得‘天下苍生’在哪里?我只是想和你一样罢了。一想起你来,我既欢喜,又想哭,眼泪呼呼地就落了下来。”
何止当年,说起往事,他的眼底也是红的。
“师父见了,当即命人传工匠为我开锋。我每天晚上抱着留情入睡,还给它盖上被子,做起梦来多半都是你,就梦到你在南涧御剑那日。你和流光,在我从小到大的梦里横冲直撞。”
“你傻不傻。”陆晨霜听得心疼,“你怎么舍得把剑断了?胡闹。”
“喏,看。”邵北摊开手,留情剑从无到有自他掌心凭空生出。
碧蓝流苏一晃一晃,一拔剑柄,剑身仍在鞘中。
陆晨霜很想捏他的脸:“你故意气我的?为什么不说清楚?”
“我说了,剑灵自在我心中。可你那晚看起来就是想打我一顿,我说什么你也是那样。你对我说话的口气就像教训几岁小孩儿,根本不容我解释,太不公平了。”邵北说到这儿还有模有样地深呼了几口气,“气得我不想与你多说,还又说了好些胡话,教我后悔到现在。”
陆晨霜一哼:“是,你好大口气,要空手与我打过。”
“哦,”邵北也想起来了,“这句并不是胡话。”
“来来来!”陆晨霜捡起一旁流光,笑道,“昆仑山派陆晨霜前来讨教。邵掌门,请出剑!”
“不打。”邵北手一握,留情化作了无数金粉,纷纷扬扬洒入南涧。
他轻轻地前后晃着身子,望向远方微微眯眼,说道:“今日是本掌门的好日子,不想动手,大赦天下了。”
第57章 
无论是清粥小菜; 还是眼前的人,陆晨霜都由衷地想道一声:久违,甚念。
时隔一载再次坐在这归林殿的饭厅之中; 他历经了千辛万苦; 有身上的,也有心里的。此时的陆晨霜已对菜色无欲无求了; 青白寡淡看着倒也安心。
刚要动筷,邵北忽问:“喝酒吗?我这儿有‘半日醒’。”
“半日醒”是无量山的自酿。
这酒一反无量山派“见素抱朴; 少私寡欲”的主张; 似要将人间悲欢离合统统酿进一壶里; 喝上一口立即沉沦忘忧,至少要隔半日才能醒来,是拿出去能打乱天下佳酿排名的奇烈之酒。之所以没能打乱; 是因这酒每年酿得太少,约摸只有十几坛,比皇宫御酿还要再稀罕些,可谓是闻其名不见其容; 怀金玉不得一盅的稀罕物。
邵北身居掌门之位,整个无量山都得听他的,他这儿有酒是没什么稀奇。可巧的是; 他说这话的时机太特别了些。
邵北温柔一笑:“今日我格外高兴,不知陆兄酒量如何?”
要说陆晨霜的酒量?
他不馋酒,却也没少喝过酒,回望二十载; 桌下前辈、同辈无数,自己还从来没喝醉过。
陆晨霜谦道:“尚可。”
邵北又问:“可愿陪我喝上几杯?”
被他殷殷期盼地望着,天下险关要隘都该为他开道了,烽火狼烟也可点了,何况叫陆晨霜喝点酒?
“喝。”陆晨霜放下筷子,示意他去取酒,“今日我也高兴。”
邵北取细布将铜壶擦净,倒满一壶,放在炉上温着。倒酒时已有一两丝奇香溢出,待铜壶放在炉上温了一会儿,袭人的酒香在屋内放肆弥漫。
他给陆晨霜斟满一杯,又为自己倒上。两人无需客套,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看对方一眼就足以下酒。三杯过,邵北看人的眼神身不由己地失去了几分灵动,有些直了。
他眼里有一点小小的期许——那是他小心思的小尾巴——一不留神漏了出来。
陆晨霜将空杯推过去。他听到邵北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才一手垫着小方巾提铜壶,一边去拿空的酒盅。
小子耐性还是挺好的,今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邵北刚拿起酒盅,突然,他的手和小酒盅一并被人握住。
“怎、怎么了?”邵北舌头不太灵便了,说话打艮。
陆晨霜抓着他的手,从容道:“换大杯来。”
邵北轻轻甩了下头,似没听清:“啊?”
两人是第一次对饮,对对方的酒量一无所知,正像是坐在赌桌上的对面两家,只知道自己的底牌。你压一手我跟一手地轮番下注,小心是足够小心了,可他们这一桌又没有别人在,输赢都是他们两个的事,还你一铜板我一铜板的,有什么意思?比谁的算术好么?
陆晨霜直言道:“这样的酒盅,我喝到明早也醉不了。”
言外之意,你想灌酒套话,不如干脆些,一人一大杯,早些探到底儿,看谁先撑不住。
若半日醒真有那个能耐教他先撑不住,那他便认了,悉听尊便。
“哦,这个啊。我以为……”邵北松开了酒盅,任由自己的手被陆晨霜滚烫的掌心握住,在他手里软得不像话,简直愧对日日操练的三尺青锋,“喝酒是件助兴的事,并不一定要喝醉啊。你说,是不是?”
看着邵北在烛火摇曳下的面庞,陆晨霜决意待弄清此事之后定要好好抽一天时间和邵北谈谈,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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