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梅》第53章


“他决定要这个儿子的时候都已经过了十年了,孩子肯定早被人领走了。去北京市福利院一问也是如此。院长说在轩轩快满七岁的时候被一个年轻女人领走了。”
山摇地动。我全身发抖嘴唇发颤地望着文宇,艰难地吐出一句:“文宇……鸿筱有可能就是……就是李惟轩。不,应该肯定就是。”
“你说什么?”文宇也惊了。
“你说的那些……那些情况跟我领养鸿筱全部符合……一模一样。”
事不宜迟,我和文宇放下碗筷直奔市福利院寻求答案。尽管,这个答案很可能会置我于困境甚至绝境。
果然,院长的回顾和陈述将这个可怕的猜测变为了事实。李惟轩,二十年前被一个妖艳的女人送进福利院,十四年前被我带走抚养至今。
也就是说,李惟轩就是莫鸿筱,莫鸿筱就是李惟轩。这个石破天惊的事实。
从福利院返回,文宇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虚脱地说不知道。确实,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办。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他们父子相认。毕竟,人的一生如果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话,那就太冤了。”
“那相认过后呢?相认过后怎么办。他会把鸿筱带走吗?会吗?”我扳住文宇的肩膀嘶声问道。此时我一定像只惊恐的小鹿。
他拉住我的手,低低地说了一句:“不要紧张。也许情况没那么糟糕。而且……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他沉毅的脸色,沉毅的眼神,沉毅的话语,如深海,如明星,如珍珠。一股灼热的电流从他的手心传来,我全身酸软地陷入他的臂弯,迷茫地道:“怎么办……怎么办……”忽然眼前一黑,景物骤然消失轮廓,失去意识前我听到文宇惊声呼喊:“丹妮!丹妮!”
一阵刺鼻的药水味窜入鼻孔,睁开眼睛,景象大变。
白茫茫的,如果不是在雪地里,那就是在——
医院。
“你醒了。”是文宇。他坐在病床旁边,脸上交织着忧虑。
是的,我晕倒了,被文宇送进了医院,待会儿还要作检查。
“想不到他对你这么重要。”文宇叹道。
我苦笑。一个我养了十四五年的孩子,你说呢?
“如果你真的怕鸿筱被带走,我们就瞒着建初好了。让鸿筱的身世永远成为秘密。”
我注视着文宇的眼睛,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秘密。”
医生将我带走,问我最近的饮食睡眠情况以及有没有其他异常。我说比起上一个月,我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上下没哪个地方对劲儿。恶心、失眠、肚痛、没食欲,还老腹泻。怀疑自己是肠炎,但是吃药又不见效。
“为什么不早点看医生?”
“我嫌麻烦,而且我以为是小病,吃药就行了。想不到……”
“你家里没其他人?”
“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平时都不在家。”
医生刷刷写完诊断单,交到我手中,道:“去做血检和超声影像检查。结果我们会及时通知你的。”
我接过诊断单,看到几排鬼画符一样的字,问道:“大夫,我……我没得什么大病吧?”
“哦”,他低头继续写东西,“现在还说不上。那个送你来医院的先生,是你什么人?”
“他跟我只是普通朋友。我在北京没其他亲人。如果有什么问题,你还是首先告诉我好了。你放心,不管什么病我都能承受。”
他摘下眼镜,盯着我,盯了有四五秒,道:“既然你没有其他亲人,出结果后我们会直接通知你的。但你要作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拿着诊断单,做了一系列医检。文宇一直陪伴在侧,我检查完后极抱歉地道:“今天耽误你太久时间了。”
“我们之间还说这些?你太拿我当外人了吧。”
从医院走出,已是晚上八点,一阵冷风吹过,我打了个寒战。文宇把他的外衣脱下,披在我的肩上,又搂着我进了车。
他的动作温柔而不可拒绝,比男朋友还男朋友。
不可拒绝。
所以没有拒绝。
开车回家,文宇安整好一切后,问道:“今天医生跟你说了什么?你的身体有没有大碍?”
“要等检查出来才知道。”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需不需要……需不需要我今晚在这里陪你?”
我的心一跳,他这么直接,这么直接。
可是我的喉咙里竟发不出一个“不”的音符。他的目光缭绕,比月光沉静,比星光温情,充满细致的关怀,还带着不露声色的怜爱。只有一个宽厚、敏感、富于爱心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目光。我委实不想让自己的身影从这片目光下撤离。
话说回来,十多年前,我不正是被这目光一击而中的么。如今,他又将这宇式目光交付于我,完完全全地、不加掩盖地交付于我,给我病弱的躯体披上安全与希望的风衣。
如果说有的人能用眼神杀人,那么文宇就能用目光救人。
至少,今晚,我是彻底被这目光挽救,病痛忧虑一扫而光。
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文宇坐在床边给我讲他这些年的遭遇。他果然是受了很多苦。在美国被人轻视过、骗过,和姜岚——那个火一样的女人——从吵闹到冷战,以分道扬镳告终。十年奔波,磨蚀了他的激情,也赐予他稳重与隐忍。
一个男人,身边不能没有一个温柔的女人。一个真正温柔聪慧的女人,就像四月的雨十月的风,可以让一个男人迅速沉静下来,从浮躁走向清凉。
可惜,赵文宇,你到如今方才明白。
说完自己的故事文宇又问道:“鸿筱那边你打算如何处理?直接告诉他,还是让我先给建初讲讲他的情况?”
我摇头,说道:“我尽快考虑清楚。但不是今天,今天我太累了。”
文宇的身体稍微贴近了一些,问道:“要不要喝水?”
我点点头,他便倒来一杯水,扶起我的身体,举着杯子对准我的嘴唇。他的手一上抬,我的头一后仰,水便咕咕地进入我的口腔,流入身体、血液。
“咳咳。”我被呛倒了,这个赵文宇。
他赶紧说了一声对不起,放下杯子,拿出纸巾擦去我嘴边的液体。擦着擦着,突然——
他俯过身,将他的嘴贴在了我的唇上!与此同时还紧紧搂住我的肩膀,手臂抵在我的胸口,压得我为之窒息。
我心里叫了一千声救命,身体却没有丝毫力气反抗。我的嘴唇像要被他吞掉似的,逼得我握紧拳头敲打他的背部,软软地敲打,发出沓沓的闷声。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当是挠痒。
好一会儿后,他才撤开了他的嘴唇,“无辜”地望向我。我抬头怒视,他咂咂嘴巴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像只生气的小灰狐狸。
呸。狐狸就狐狸,为什么还是灰的。
我道:“我在生病,你不怕被传染吗。”
“不怕。到现在,我是啥也不怕。你信不信?”他耸耸眉毛。
我叹气道:“为什么你们男人一个一个都这么孩子气,真拿你们没有办法。”
文宇忽然抓起我的手,唤了一声:“丹妮。”
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郑重,具备一种席卷一切的架势。
我心里大叫不妙,硬着头皮问道:“……什么?”
“你愿不愿意……”他略作停顿,“愿不愿意作我房子的女主人?”
一瞬。一瞬而成永远。
“我……”
“当然,我会给你时间考虑。”他宽容而自信地一笑。
我默然,心绕成麻团。
“现在,你好好睡吧,你太累了。”说完他就把灯关掉,自己倒了下来,躺在我的身边,闭上双眼。
我侧过头去,感受他均匀的呼吸,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可,此刻在我脑海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挥之不去的身影。
也许一切都是宿命。我叹口气,坠入眠之渊。
第二天一早,我送走文宇,一个人前往医院复诊。文宇本说陪我一起来,终因白天要开会而放弃了,叮嘱我复诊之后将结果告诉他。
找到作诊断的病房。还是那个眼镜医生,将确诊报告递到我的手上,叹息道:“你运气不大好。”
我接过确诊报告,跳过繁复的医学符号,目光最后落在页末处的红字上,心嗖地一凉。
四个触目惊心的字——肝癌(中期)。
第二十章 情为何物
我捏着确诊报告垂头走出医院,天,起风了。
风把报告一角掀起,血红的“癌”字又一次跃入眼帘。那个死国的符号。
不是么?病字头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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