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近中国的另类观察1-历史的坏脾气》历史的坏脾气-第38章


明的人来说,也是如此。你聪明,别人也不笨,你能使诈,别人也能。你能用的东西,别人照样可以请君入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往往沾沾自喜玩了别人一道的时候,很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玩了人,人家报复起来很可能更加疯狂。更可虑者,如果专业就是骗人也就罢了,如果不是,可以骗一次两次,总是骗,人家就把你归到骗子一类了。西方有言道:你可以在所有时间欺骗某些人,可以在某些时间欺骗所有人,但你不能在所有时间欺骗所有人。在一个信息日益发达的世界,随着我们国家跟世界的接轨,商业信息逐渐公开透明,那些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骗一个地方坑一个地方的“商家”,日子将越来越不好过。同样,在官场上,如果以金、色相贿,上司没有道理不欢喜,但如果玩了空城计、美人计、苦肉计,比如把上司送上美人的床然后用针孔摄像机录像,即使一时得计,日后的麻烦肯定少不了。即使没有这么黑,如果老爱玩些拉拉打打、远交近攻、借刀杀人的把戏,一旦名声出来了,估计上级领导也不会喜欢,因为他也担心说不定哪天被你玩了。
最后,诡道不应该是一个正常社会的游戏规则。如果任凭阴谋诡计横行,那么最可怕的是毒化了整个社会的空气。轻则使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十分费力,成本奇高;见了美女就担心美人计,碰到交易,就担心空城计(空手套白狼),人家哭,说是苦肉计,人家笑,说是笑里藏刀;你算计人,人算计你,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如临深渊。重则导致社会变成狼的世界,人吃人,从骗与诈变成明火执仗的抢与杀。到了那个时候,所有的人,富的和穷的,将一同进入艰难时刻,谁也没有好日子过。在1920年代的珠江三角洲地区,盗匪横行,穷人强者沦为匪盗,弱者填了沟壑,而那些有钱的华侨们,则把自己的住宅盖成钢筋水泥、钢窗铁门的碉楼,住在里面跟蹲监狱一般,一有风吹草动,就心惊肉跳。在这样的世界里生活,有钱又有什么意思呢?(现在广东的开平,碉楼还在,有心者可以一观)
中国现在正面临一个转型时期,旧的规则已经瓦解,新的规则还没有最终形成。游戏规则的混乱,裁判下场踢球,侥幸者有了太多的侥幸,引得人们向往着新的侥幸。但是,混乱必须终止,转型不能拖久,否则,已经富的将要变穷,穷的也无法变富,前景不是共同富裕,而是共同赤贫。所以,已经侥幸的,不要再希图侥幸;没有侥幸的,也不要幻想侥幸。大家要明白这个道理,只有在规矩的社会里,人们才都有希望,太平世界才是大家过好日子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不必把财产弄出国境,不需要担心不知什么时候落到头上的无妄之灾;发财的路虽然可能没有什么捷径,但获得的财富绝对是踏实的,有一分便是一分。祖先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的遗产,何必把眼睛只盯在区区诡计上,说到底,诡计不过是些小把戏、小聪明。要想学点祖先的智慧,我们有兵家的庙算、奇正之变,儒家的留有余地、中庸之道,道家的以柔克刚、有为有弗为,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有人说,中国传统的东西往往有成瘾性,好的东西如此,坏的东西也如此。诡道之学就是一个,这是一种真正可以倾人身家的海洛因。 
站在地上看世界
大学的时候上农学课,老师告诉我们,中国是世界上最适合农耕的国度了,因为积温高,我们在黑龙江依然能种水稻,而同纬度的欧洲,则只能长燕麦。后来,改行弄文,知道了中国人其实也是世界上最善于种地,也最乐于种地的族群。走到哪里,无论气候如何,哪怕是在沙漠和北极,也会尝试着撒把种子,看能不能长出来点什么。
会种地的民族对土地自然十分看重,对地的边界早就有清晰的意识,开始是你部落的我部落的,然后就是你家的我家的,过了界就会起纠纷、闹械斗。不像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赶着牛羊一走就是几千里,哪儿合适哪儿安家,土地的界限从来不很清楚。在中世纪,有了边界意味生产力高,出产的财富多,但有了边界就容易把自己圈在里面,生于斯长于斯老死于斯,不到万不得已,一般不会动窝。来华的外国传教士有时很诧异(比如那个写了《真正的中国佬》的何天爵),中国怎么会有连近在咫尺的县城一辈子都没有去过的农民?确实,这样的人还真不少,除了他们家那一亩三分地,活一辈子,顶多去周边村子赶赶集。不愿意动弹说明对自己乡土的固执加依恋,其实出去的人,也同样对自己的乡土恋恋不舍,无论走到哪里,无论去的地方有多么花团锦绣,说起来还是自己的家乡好,哪怕家乡是块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小时候,长在北大荒,周围都是山东逃荒来的移民,这些人说老家时感觉那个好,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来到这个蛮荒之地。这种情绪甚至传了代,害得我那些没有三块豆腐高的同学,也张口闭口老家长老家短的。
就像“家”对中国人来说意味着价值归依一样,乡土实际上是一种强固的文化。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也造就了一方的生活习惯、人际联系、话语结构和风土人情。用社会人类学家的话来说,这是一种文化模式。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脱离身属的文化模式独立地生活。不过,模式也有强弱差异,有的人对原有的模式依赖性强,有的则弱一点。一般来说,类似于中国人这样从土里刨食的民族,对原来的文化模式依赖感都要浓重一点。而传统的中国人由于拥有融在乡土里的儒家伦理和相应的宗法结构,所以,只要在传统氛围的乡土里生活过,其由乡土所代表的文化模式恐怕一生一世都难以完全摆脱。
体现乡土的最大特征是乡音,或者说方言。结成地缘圈子,在很大程度上要依靠乡音的联系。在很多场合下,只要比较地道地学会某种方言,就可以成功地混同于那个方言代表的乡土共同体,至少可以做到不被人家排斥。共同的方言背后是共同的生活方式、文化模式,所以人们才会对自己的乡音感到亲切,对别的方言感到别扭。方言是地缘圈子的触媒,也是形成械斗的原因(过去,人们管这种族群之间的打群架叫“分声械斗”)。
所以,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年上海在成长为现代大都市的过程中,上海的工人、市民、吃白相饭的,甚至妓女、乞丐,都大体上按着籍贯扎堆。广州的老板雇佣广东的工人,宁波的老板用宁波人,无锡的老板用无锡人。江北来的难民没有人用,只好去做苦力,干那些又苦又累,工钱又少的活计。没有老板罩着,他们有把头和那摩温(洋泾滨英语,number one的意思,一般指工头),一个把头或者工头手下,基本上都是自己本乡本土的人。同为江浙(江南部分)人,由于声气相近,不同地方的工人或者还可以合作,但跟“江北佬”之间,则情同水火,根本弄不到一块去。
做工人如此,去当兵自然也不例外。从袁世凯小站练兵开始,中国的新式军队爱招最老实巴交的农民,招来招去,自然形成了一个单位的军队只要跟长官同乡人的惯例。一个连如此,一个营如此,到后来,一个军阀集团也如此。北方军阀同声(语言相近)的范围较大,因此集团的规模大一些,而南方十里不同声,于是谁也做不大,倒是一个个镇守使(地区)甚至县级的小军阀满地都是。说他们是封建军阀,至少在地缘圈子这个角度,并不冤枉。甚至某些非常现代化的兵种,比如海军,这种地缘集团的面貌也相当明显。一般非福建人在海军是难以立足的,而海军的福建人中,又分为闽南、闽北、闽西等具体的地缘圈。
这种状况,即使在外面的人看来已经很现代了的今日中国,也没有太大的改变。军队的士兵,虽然年龄都不大,但在他们中间,各种地缘小圈子依然是军中最主要的隐性团体。老乡之间的联系,明显是军中人际关系的最主要纽带。河南兵、山东兵、四川兵、东北兵的分野,虽然不至于壁垒森严,但还是很有讲究的。在同一省区的士兵中,往往流传着其他省份士兵的“经典笑话”(当然他们也有别人家给他们的笑话)。这种笑话,其潜在的功能是强化了老乡的认同感与地域优越感,使小圈子不那么容易被打破。出来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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