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丐的历史》第13章


乞丐者流,四处漂零,风餐露宿,无拘无束,无牵无挂,他们行千里而乞食于百家,枕明月而酌清风,他们擅通杂艺以资身,弃家室而离乡邦,自然应算作江湖中人。江湖人杂耍卖艺、舞刀弄棍、看相算卦、悬壶卖药,乞丐们游荡其中,交往互动既久、耳濡目染,浸润亦深,也怦然“巾”、“皮”行当之高手。江湖行当进而成为乞丐谋生的技艺,江湖习气,即江湖中人那特有的狂野、豪侠、放浪、诡诈的行为方式浸浸乎也成为乞丐行为的一大特性。 
乞丐的活动最初不具有职业化、技能型的特征,他们使用得最多的不过是哀号悲鸣、放歌欢唱,像伍子胥那样吹箫乞于市乃是鲜有之例,大多数乞丐只是身无长技,手持棍棒,拎着破碗,沿街哀叫的花子,他们能否获得世人同情,能否有一碗半盘的收获,那就全靠运气了。 
后来,情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促使情形变化的主要原因是生存的压力,生活的磨炼,江湖文化的浸润,以及他们自身向江湖行业学习模仿的意志与能力,凡此种种,促使乞丐发展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行业技能”,而这些“行业技能”主要就是江湖技能。 
中国古代向以医、卜、星、相为江湖行当,视之为“方技”,斥之为左道旁门。近世以来,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深入,城市生活的日益大众化,使江湖诸行业也得以全面发展,呈现出门类庞杂、百业竞争的局面。据唐瑞丰《鹅幻编》卷十二之《江湖通用切口摘要》载: 
“江湖诸技,总分四行,曰巾、皮、李、瓜,行此者名曰相夫。凡做相夫者,不曰做而曰当,故自称当相者。算命、相面、拆字等类,总称曰巾行:医病、卖药,膏药等类,总称曰皮行;戏法四类,总称曰李子;打拳头、跑解马,总称曰瓜子。”(转引自曲彦斌《中国乞丐》第182页) 
乞丐无疑也是“当相者”,他们涉足江湖行业,“巾”、“皮”、“李”、“瓜”无所不为。例如近世无锡的乞丐分为“流”、“矗”两门,多涉足江湖四行。“流门”包括医、卜、星、相、地理、书、画、棋、说书、弹词、木铎、募化。花鼓、唱莲花等。星、黄藤、铁剑、转碗、硬彩、红相、观音等矗。“矗门”又分东行、西行两类,江湖上有所谓“三十六大矗,七十二小矗”之说,大抵都是一些靠江湖技艺乞食的乞丐所组成。“东行”大多来自外地,每年来本地三四趟,有“当家”带领,互不闹事,这些人在家乡都有家室。“西行”有余香、流子、大开口、闭口功,金刚子、扒头子、古腔照子、罗成、丧门、清靠、哀怜,访窃等矗。(引自《近代中国江湖秘闻》,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年) 
“流门”类大多后来演变成专门职业的行当。他们或凭一技之长,或凭巧言投机钻营混迹社会。如其中的“医”是指没有正式挂牌营业的江湖流医。搭棚帐摆药棚的,称“铁捻子”;手摇串铃四方行医的,称“虎铃子”;推独轮车,撑一顶大布伞的,称“车轮子”;牵骆驼,相面兼行医的,称“顶峰子”;自己手提药包走街串巷的,则称“大小包”。这些人有些医理常识,但他们行医的目的是“识真病,卖假药”。他们和书、画、棋、说书、弹词等行当一样,以一技之长求生存,而星、相、卜、地理等行当,则凭三寸不烂之舌,搬弄一些阴阳八卦之类糊口。不论其所为哪桩,总不改乞食糊口的本色。追溯起来,乞丐涉足江湖诸行,可谓由来已久。即以乞丐涉足卜、相、星、卦之“巾”行而论,大约可以上溯至唐代。 
据唐段成式《酉阳杂俎续集》卷一《支诺皋上》载:“辛秘五径抉第后,常州赴婚。行至陕,因息于树阴。傍有乞儿箕坐,痂面虮衣,访辛行止。辛不耐而去,乞儿亦随之。辛马劣不能相远,乞儿强言不已。前及一衣绿者,辛揖而与之语,乞儿后应和。行里余,绿衣者忽前马骤去,辛怪之,独言此人何忽如是。乞儿曰:‘彼时至,岂自由乎?’辛觉语异,始问之曰:‘君言时至,何也?’乞儿曰:‘少顷当自知之。’将及店,见数十人拥店,问之,乃绿衣者卒矣。辛大惊异,遂卑下之,因褫衣衣之,脱乘乘之,乞儿初无谢意,语言往往有精义。至汴,谓辛曰:‘某止是矣,公所适何事也?’辛以娶约语之,乞儿笑曰:‘公士人,业不可止。此非君妻,公婚期甚远。’隔一日,乃扛一哭酒,与辛别,指相国寺刹曰:‘及午而焚,可迟此而别。’如期,刹无故火发,坏其相轮。临去以绫帕复赠辛,带有一结,语辛异时有疑,当发视也。积二十余年,辛为渭南尉,始婚姻裴氏,洎裴生日,会亲宾,忽忆乞儿之言,解帕复结,得楮幅大如手板,署曰:‘辛秘妻,河东裴氏,某月日生,’乃其日也。辛计别乞儿之年,妻尚未生,岂蓬赢籍者谪于人间乎!方之蒙袂辑履,有愤于黔娄,摘植索途,见称于杨子,差不同耳。”故事显具荒诞传奇色彩。而那位丐者精于卜相之术,当无疑义。
二江湖习气(2)
乞丐涉足江湖郎中行业,当起“皮”行营生,也是由来既久的,远可溯至东汉时期。据《后汉书·方伎传》记载:“郭玉者,广汉雒人也。初,有父老不知何出,常渔钓于涪水,因号涪翁。乞食人间,见有疾者,时下针石,辄应时而效,乃著《针经》、《诊脉法》传于世。”涪翁一面给人看病一面乞食,他可能真是一名乞丐,也可能是化身乞丐的“仙人”,到底为何身份,不得而知,然涪翁的行为无疑为后来的乞丐树立一个榜样,即:我辈乞丐也是可以行医卖药的。所以,汉晋以后,关于乞丐藏有秘方绝活的记载屡屡见于传奇稗记之中,举如唐裴刑《传奇》载:唐代人崔炜,晚年居住南海,因生性豪爽,不爱为生计蝇蝇苟苟,不几年就家财荡尽,只好栖止于佛舍,有一年中元节,当地人在开元寺前表演各种娱乐游戏,崔炜也乘兴前往。忽见一个老丐婆,因一时眼花头晕,打翻了酒店酒瓮,不过是一缗钱之财,酒店老板却将老丐婆殴打起来,崔炜激于义愤,脱下自己的衣服代她偿还,方才使老丐婆免于毒打。这老丐婆为答谢崔炜,将自己秘藏的用艾草炙治敷疣的医术传给了崔炜。 
又据宋人邵博《邵氏闻见后录》载:有位名叫郑师甫的人,脚上患了伤手疮,进水后肿胀难以行走。一丐者教他用耳屎敷疮,只一晚上水就流也,疮也痊愈了。显然,这是一位以行医为技行乞的乞丐。 
明人黄姬水《贫士传》下卷载:贫士王逵,字志道,钱塘人,有一只脚跛,家境极贫,于是以卖药行乞为生。后来药也不能卖了,只好以占卜为计,为人解难质疑,无不信手拈来。王逵也是乞丐中充当“巾”、“皮”两行的高手。 
上述数例说明:涪翁、老丐婆、郑师甫、王逵等人都是身通医术的乞丐,而后世的乞丐大多没有他们那种秘藏绝活,他们行走江湖,行医卖药,多系招摇撞骗,医术之于乞丐,不过是谋食骗财的一块招牌而已。《北京民间生活彩图》之第九十六幅,题为《串铃卖药图》,为乞丐者流充作江湖假郎中作了栩栩如生的勾画,其辞云:“此中国串铃卖药之图也。其人系江湖土郎中,微通医数,明点药性,口有佞才,即往各省游艺,一手持串铃摇动,一手持招牌上写药名不等。看病时,目视其色,言能变化,尚带卖药,无非求衣食也。”“无非求衣食”,一语道破郎中的乞丐本色。(以上所引,均可参见:曲彦斌《乞丐史》第169~171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 
乞丐在发展自己的职业技能时,除“巾”、“皮”、“李”行外,还涉足“瓜”行,他们也成为中国民间武林中的重要成员。中华武术在今日当然是饮誉海外的“国术”,而在古代,民间习武弄拳之人大抵出身卑下,摆摊打拳也被社会目为等而下之的贱作末技,许多民间习武之人实与乞丐无异,而乞丐在流浪行乞,百无一计的情况下,也间或学习一些拳脚套路,摆摊子打把式,借以作为乞食的一种手段,“瓜”行与乞丐遂结合在一起了。 
丐帮形成以后,武术作为乞丐的一种乞讨手段也就在这一群体中得以流传繁衍,近世武侠小说中所反映的中华武术,可谓流派众多,著名者如少林派、武当派、峨眉派,此外,丐帮的武术姑且也可称一派。据有的学者研究,丐帮门派众多,各门派之间各自封闭,各门派内的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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