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录》第36章


“将军这是从何说起?”“将军纡尊前来,我等应当远迎才是……”座中尽是打躬作揖、衣袂皴擦之声,唯有蕲王冷笑一声道:“没骨气的东西,都给我坐下!”众人又是一愣,便又忙不迭地回到了座中。
蚩尤心下却暗暗点头,心想这蕲王虽然年迈,却是个铁骨铮铮的人。难怪蕲水二十六部都心甘情愿地推戴他为一方之长,果然自有足以服众的威信。
老人沉声道:“此番战败,我输得心服口服。此生能与名动天下的蚩尤一战,予愿已足。只是此后蕲水二十六部都要没藉为南天的奴隶,却是为我一人所累。老朽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愿否一听?”蚩尤目光闪动:“请讲。”老人盯着他,缓缓地说:“蕲水族人天性纯厚,勤于劳作。只望此后将军能善待蕲人,老朽纵使身在九泉,也会感戴将军之德。”部族相争,失利的那方就要成为战胜者的奴隶,已经是沿袭数百年的定例。蕲王恳请蚩尤善待俘虏,蚩尤自然应该是一口答应。谁知蚩尤却冷冷地说:“蕲王何以见得我会应允?”老人脸色一变,嘴唇似乎要咬出血来。
蚩尤却静静地笑了:“蚩尤之所以起兵,并不是为了掠夺土地,抢占奴隶。只因黄帝屡屡扰我南天,是我所不能忍。此后你依旧是蕲城之主,各部族也还是自理其事,只不过都要奉炎帝陛下为尊。炎帝怀柔四海,心胸坦荡,自然会对苗疆、蕲水各部一视同仁。如此一来,岂不比在黄帝冶下自由得多?”四座静默。
良久,忽然有一个族长叹了口气:“其实蕲人与苗人本是同源,蕲水与苗疆一直也是山水相连。若两族果真能并为一家,却也是件好事。”蕲王的目光渐渐柔和了起来。
“不知其他各部族长意下如何?”这句问话根本是多余,有谁宁可没藉为奴也不愿维持原来的生活呢?
所以座中诸人的积极反应也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龙骧录43 
“很好……很好……”老人点点头,唇边终于泛出一丝许久不见的笑意,“蚩尤将军,从此以后,蕲水二十六部骏马良弓任你调遣。”蚩尤微笑着欠身致意,转身缓步走出了大厅。
老人的声音却幽幽地在身后响起:“若早知将军有如此胸襟,老朽又何必拼死苦战,折我子民……”
门外,离渊倚着柱子,专注地看着蚩尤。
蚩尤笑着解释道:“我们的五万兵卒都是从苗疆的田间挑选出来的。若到了农忙季节他们还不能回去,苗疆的万顷良田岂不是要错过农时?如果蕲水的二十六个部族各出一些壮丁,既不会影响当地的农耕,也能维持军队力量,岂不远胜于逼他们为奴?”离渊狡黠地看着他:“还有呢?”蚩尤目光闪烁:“如果真的不为蕲人留下后路,只怕到时候万一起了内乱,局面就很难掌控了。”“说到底,维护南天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离渊的笑意更浓了,“刚才对他们冠冕堂皇地说了那么多,句句为蕲人着想,害得那老头子差点就要把你当作圣人顶礼膜拜了。”“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蚩尤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过那些话里,倒也有几句是肺腑之言。”
九徽望着镜子出神,听到缇辛进来的声音,便转身问:“南天有消息吗?”缇辛笑了笑:“蚩尤只用了三千兵士就攻下了蕲城。另外祝融也已占领了滏阳关。”九徽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是好消息,只是未免也太快了些。”“我还听说蚩尤没有把蕲水各部收为奴隶,而是让他们维持自治的现状,只不过都要奉炎帝为尊。”缇辛小心翼翼地倒了茶,端到九徽面前。
九徽点点头:“我一直在担心,蚩尤性情率真,嫉恶如仇。若不将这些部族好好安置,只怕会有后顾之忧。如此看来,竟是我多虑了。”缇辛忽然忍俊不禁地笑了。
“九公主,宫里的那些侍卫知道我从南天来,便拉住我问,蚩尤是不是一个铜头铁额,饮沙餐石的巨人……”九徽失声笑道:“你是怎么回答他们的?”“我告诉他们,蚩尤只是一个血肉之躯的凡人而已,他们却不肯相信。”“这倒也难怪他们。”九徽端起茶盏,轻轻吹开茶沫,“蚩尤作战的时候,从不给敌人留下任何机会,他的战术也总是完备得无懈可击。自首次征战以来,他还从未有过败绩,自然会被人说成怪物。”可是不知何时,她的目光忽然黯淡了下来。
“血肉之躯……你说得对……他到底只是个凡人啊……”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向窗外望去,除了天上沉沉的阴霾,什么也看不见。
长庚宫的另一处宫室中,玄嚣目光阴鸷地望着黄帝丢给他的战报。
黄帝的声音很冷:“你自己看吧。”玄嚣迅速在战报上扫了一眼,尽管早有准备,却还是有些意外。
“怎么会这么快?蕲城虽然不是固若金汤,却也不至于一击即溃吧?”黄帝冷冷地笑了:“蕲水一带虽然部族众多,却也不是蚩尤的对手。这一点,早在我意料之中。”玄嚣狐疑地看着他:“那么接下来的几个关口城池呢?难道父皇……还打算拱手让人吗?”“还能怎么办呢?中原目前的将领,没有一个有能力将蚩尤拒之城外。”玄嚣的面色霎时变得僵硬:“父皇……”黄帝的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你大可不必担心,玄嚣。我要让蚩尤一路势如破竹地打到帝都。然后,我会亲自与他一决高下。”玄嚣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冷笑一声说:“据我所知,蚩尤平生还未曾有过败绩。难道父皇竟有那么大的把握赢他吗?”黄帝缓缓转过头,目光中仿佛蕴含着什么不可知的东西。
他高深莫测地笑了:“记住了,玄嚣,蚩尤始终都只是一个"人"。既然他是血肉之躯,就一定会有脆弱的地方。蚩尤的弱点并不多,就连我也仅仅只知道一个。但是,一个就足够了。”他的眼中闪烁着冷酷而锋锐的光芒:“同样,在这世上,能战胜蚩尤的人并不多。但是,一个就足够了。”
龙骧录44 
人在征战中总是最容易忘记时间。仿佛昨日还披着狐裘在帐中暖着酒,听着帐外的长弓在严寒中一点点脆裂。冰雪的积寒还没有完全褪尽,一转眼便又是梅子青透的季节。
中原的梅树比南天多。那些采青梅的女子挽了竹篮,始终是笑意盈盈。
蚩尤忽然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喝过青梅酒。
自从九徽走了以后。
世上的东西大抵如此,在与九徽相识之前,他也不觉得生命中有什么欠缺,可是当她离去之后,他的心绪却再也回不到平静的从前。
梅子太涩,他一直不喜欢。可是九徽却一直记得在他的酒里放几粒青梅,只因为她喜欢。
对待他,她总是任性得近乎专横。
那时候她会早早去山间采摘梅子,生的涩的还未熟的浅浅半篮。她不会等到梅子变黄才去摘,他一直不懂这是为什么。熟的梅子便不会那么酸涩,自然也没有办法浸酒。
他问她的时候,她正向一坛酒里投着青梅。
她笑得很好看。她一直笑得很好看。她说与其让这些梅子挂在枝头上衰老憔悴,还不如趁它们饱满圆润的时候把它们摘下来。
他听不懂。她说的话,他常常听不懂。
好在她总是不以为意,依旧笑得那么好看。
梅子变黄的时候,就有连绵不绝的阴雨。他的案头总是放着一壶新温的酒。她不曾说,他却知道必是她细致的安排。暖了酒的夜晚,就连潮湿和霉暗也不再惹人烦躁,渥着恰到好处的温度,冰冷的指尖也一点点暖了上来。
她走后,入夏的第一夜,他第一次发觉梅雨的难捱。
征战的军帐中弥漫着皮革粗砺的气息,他忽然放下手中的文书,恍惚记起应该是栀子花开的季节了。
念容采来满满一篮梅子,兴高采烈地放到他的案上。他信手拈了一枚投进酒中,离渊静静地看着他,浮起一个莫名的笑容。
舌尖绽开青梅生涩的腥气。他转过头,没有闻到栀子香,
蚩尤剑锋所指,中原各部族纷纷归附。一时间南天席卷中原,黄帝的大半疆土都归到了炎帝名下。蚩尤大军直逼帝都,已驻扎在都城西郊的涿鹿之原上。
涿鹿近几年由于战乱少人耕作,又加上原本就靠近流沙大漠,已变作一片荒原。
蚩尤各部的营帐布局严谨,各营间相距不远,彼此照应。数百面旌旗在深秋肃杀的风中猎猎飞舞,恰如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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