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底金字》第53章


:那东西又凉又甜还有香味儿,不是水果是什么?奇怪!春天揪榆钱儿、槐花(树高,有的孩子摔死了),秋天偷别人院子里的枣、桑葚儿,实在馋得没辙,就到药铺花三分钱买一个酸甜的大山楂丸——越吃越饿!这山楂丸舍不得大口嚼着吃,那样就未免太奢侈、太浪费了,要用门牙一点点、一点点铲下来,在舌头上含化了,再慢慢儿咽下去,这样才能解馋,才算物尽其用,心里才觉着熨贴。往往是吃一半,另一半用纸包起来留着第二天再吃,一个山楂丸恨不得能吃三天!⑨
每年夏天,大概有一个来月,是吃西瓜的季节。西瓜和蔬菜一样,刚下来的时候很贵,一般人家舍不得马上吃,实在低不住诱惑,或被孩子缠得没法,可以买那种论牙出售的。那时,水果店的柜台上都有个纱窗罩子,里面是切好的西瓜,五毛钱一牙。商店的切法不似家里。家里切西瓜用菜刀,先从带秧子的根部切一小片,在刀上蹭几下,然后拦腰劈开,再切成牙。商店有专用西瓜刀,一般是将椭圆型西瓜,顺势从360度切成180度,再切成90度长条即可,也就是一个西瓜切四大牙。不仅是孩子,大人遛街,也是连热带渴,这种展品似的西瓜令人垂涎的程度,是不难想像的。但大批的西瓜上市,冰棍车走街串巷以后,这种出售方式便失去了优势。
那时北京的西瓜,分黄瓤和红瓤两类,黄瓤似更多见。黄瓤西瓜,俗称“黑绷筋”,黑皮,椭圆型,几分钱一斤,买一个八九斤的西瓜,不过四五毛钱。这种时候,经济条件过得去的家庭,孩子便获允到水果店买西瓜,一天一个。西瓜是好是坏,外观上很难识别,买西瓜必须挑挑。一般是买主告诉售货员要多大的,由售货员在瓜堆里代挑,抱起一个贴耳拍拍,如此二三回,选中后再经顾客认可。如顾客还不放心,可以让售货员用刀在西瓜上剌一个三角形,拽出来验货。不少孩子由买西瓜而学会了挑,即在耳边拍西瓜听音,“当、当”的为不熟,“噗、噗”的为娄了,界于二者间的正好。当然,还需多作比较,审时度势。西瓜刚下来时,生瓜多,收尾时,娄瓜多。
西瓜买回来以后,要用凉水拔一阵子。一般是放在脸盆里,也有把厨房里的水池子塞住将西瓜沉入的,最有效的办法是用流水长时间地冲,和冰镇差不多。那时也没有节水的概念,住筒子楼的孩子经常在公用水房里这么干,有时一冲就是几个小时。当然,得不时出来观望一下,一者怕被别人顺走,二者怕被爱管闲事的将水龙头关上。有个朋友家里孩子多,一个西瓜不够吃,只能隔三差五地买两个。他还记得某个夏天的下午在海军大院筒子楼的水房里拔了两个西瓜,隔十来分钟轮着过去看看,合计看了二三十趟,直至晚上开吃前最后一次观望,仍原封不动,用手摸摸,已接近冰凉。当间渴了,也都忍着,就等着尽情享受凉西瓜。又过了十来分钟,哥几个把菜刀和案板、脸盆都准备好,再去水房时,西瓜已经不翼而飞。他讲这件事时,撮火的感觉死灰复燃,因为再买两个西瓜,钱是小事,拔到这样的凉劲,恐怕得后半夜见了。
与西瓜同步的水果,是香瓜。手雷大小,白色(也有一种绿色的,少见),不贵,也不如西瓜甜。有时候城外的瓜农会拉一马车来卖,孩子经常是买一两个,当场掰开,把瓜子一甩,或用铅笔刀将瓜子刮除,在衣服上蹭两下,就进口了。
入秋以后,苹果和梨是最常见的水果。此前,大约在8月中下旬,有一种带把的核桃大小的沙果上市,红黄相间,脆甜可口,并不很贵。尽管它来去匆匆,每年在市场停留的时间很短,北京孩子对它的味道并不陌生。这本书写到这里的时候,恰逢沙果上市。2003年9月1日和5日 ,我到过两个朋友家串门,一个是高我一级的同学李乔,一个是我以前的同事沈小农。他们都是这本书的模特。现在家家兴把水果摆在桌面上,我在两家都看见了沙果,我告诉他们,这本书也会提到沙果。李乔告诉我,沙果是其妻买的,昨天下班回家见到沙果,已经感叹了半天:多少年没吃它了!小农的妻子告诉我,她每年必买两次沙果。而今水果摊上,沙果已经很不起眼了,能替代它的漂亮、诱人的水果不胜罗列,但有些东西是替代不了的,对北京孩子来说,沙果带给他们的记忆,其他水果就未必替代得了。苹果的品种主要有国光、红玉和红黄香蕉,大约两三毛钱一斤,好的四五毛。那时也没有成箱囤积苹果吃一个冬天的风气,都是现买现吃。梨较苹果略便宜,北京市场上常见的品种有鸭梨和京白梨。京白梨个不大,黄色,肉有点面,酸甜,今天好像也难得一见了。
让孩子忘不了滋味的水果,还有一样——杏。俗语云: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意思是杏不宜多吃,李子更不宜多吃。杏大约在6月初上市,那正是水果甚至蔬菜青黄不接的时节。杏对饮食结构的调节作用,可用雪中送炭作比。杏属于酸味水果,太生的青杏,只酸不甜,不好吃;熟透了的杏,只甜不酸,面乎乎的,也不好吃;恰到好处的杏,表面上黄绿相间,吃起来甜酸、爽脆。杏最便宜的时候,一块钱可以买四五斤,盛一网兜。孩子是不忌古训的,只要赶上了,就玩命吃。家里孩子多的,眨眼的工夫,就能扫尽这一网兜杏。剩下的一堆杏核,既可以弹玩,也可以凿开了,吃里面的杏仁,更有孩子下功夫将杏核磨出一个小孔,掏出杏仁,拿杏核当哨吹着玩的。
第三部分:昨天的时尚年货
我上中学时,一拨同学住在北蜂窝铁道部宿舍,有的孩子的家长被派到非洲修坦赞铁路。传达注意事项时,有这样一条禁令,不准在当地采购花生。理由是那边市场上的花生都是从中国出口过去的,而在北京的市场上,平时根本见不到花生,倘中国人在异国大肆采购本国出口的产品,势必造成不良的国际影响。北京人能在市场上见到花生,惟有过春节的时候,也是一年一度。
六七十年代,花生和瓜子(葵花子)是北京所有家庭的重要年货,不仅写本,而且按人头供应。每人半斤花生,三两瓜子,都是炒熟了的,剥壳即吃。花生瓜子和其他许多商品一样,即使定量供应,也得排大队;即使舍出工夫排队,还未必一次就能买到或买齐。那时,采购花生瓜子,必须当一项艰巨任务去努力完成。孩子都放寒假在家,也不学习,有的是时间,这任务便替代学习而落在他们肩上。大多数孩子也乐于效力,尤其是双职工、没有老人看家的家庭,平时孩子就惯于操持家务,此时全指着他们了。
买这两样东西,不能用当时流行的网兜。如果是有心人,可以在排着长队的人群中发现,孩子手里拎的家什,五花八门,帆布书包、人造革提袋、面口袋,甚至家长出差用的旅行包,凡不漏风、结实的袋类容器,此时充斥于各家副食店。
今天的孩子已很难想像,当年的孩子为买几斤花生瓜子,有多么不容易。由于货源紧俏,讹传的消息不胫而走。经常是院里头天风闻哪家副食店来了花生瓜子,第二天,各家孩子结伙起大早去排队,开门时才知道,根本无货。有时候货是到了,但狼多肉少,白排几个小时的队,眼看着快挨到了,商店突然打出“花生瓜子已售完”的牌子,叹气都顾不上,还得接着往别处碰运气。好在花生瓜子写本但不定点,可以转着圈跑副食商店。但基本上也是白跑,明知如此,为“不甘心”和“万一”两种心情所驱使,还是往南墙上撞。有时候,花生瓜子里只买到一样,任务不算完成,心还踏实不下来。直至奔波多日,终于把它们按供应量全买到手,斤两不差的时候,方如释重负。
其实,当时可充年货的类似的零食商品,市面上还有几样,像黑、白瓜子、榛子、松子、胡桃、黑枣、花生米等,这类干果不用写本,虽说贵点,毕竟是过年,对一般家庭来说,也并非到了一回都吃不起的地步。可当年的事情还真不能这样看,买花生瓜子,不是一个好吃不好吃的问题,也不是一个价钱贵贱的问题,更不是一个用别的东西来替代的问题。说穿了,是一个流行和时尚的问题,如同今天孩子脚上穿的鞋,只认乔丹、耐克、锐步、阿迪达斯等几样,你穿一双再高档的名牌抛光皮鞋,虽说又贵又好,但不是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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