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狡黠,“江湖各路人送的礼品珍奇都堆在分舵南侧的藏珍楼。邵归雄一时顾不上赏玩,剑盟中人又大都去了北侧的剑阁,藏珍楼守备稀疏,妹妹可试着一取。”
“这份礼我收了。”我转身,“就此别过。”
“妹妹先坐片刻。等剑阁闹得差不多再出手,届时剑盟与柳寒衣两败俱伤,妹妹可乘渔翁之利。”
“不了。我要赶在他们分出胜负前。”
“那妹妹说谁会赢?”
“柳寒衣身手绝世无双,但剑盟是白道第一盟,邵归雄亦是不世出的剑客,加之邵归雄手握巨阙……”我低头道,“高手过招,胜负的差距本在一线间。他手里兵刃敌不过巨阙,剑盟人多势众又无法速决,十招剑断……他恐怕胜不了。”
“听妹妹的语气,怎地很惋惜。”
“剑盟早晚会成为九死盟路上的阻碍,此役若能伤其元气,毙杀邵归雄,则又是一招借刀杀人,正好遂言姑娘之意。”
“呵呵……妹妹真是笑嫣的知心人。只是妹妹怎么想?柳寒衣一死,你可就少了许多麻烦。”
“生死有命。”
“那妹妹希望他是生是死?”
我不答。
片刻沉寂,她淡淡地笑了:“妹妹若有空,就常来我府上坐坐。笑嫣有好些年,没见过妹妹这样奇妙的人了。”
“还是不见了。”我摇头,“我会很快离开灰都。等一切了结,只盼各自性命平安。”
“妹妹担心洛堂主?”她款款道,“听说柳寒衣要找他晦气不是?可洛惜鸣亦是非凡之辈,若是轻易就能弄死的碌碌之徒,我也不会与他结盟。”
她脸上浮出讳莫如深的笑容。
“况且有妹妹留在柳寒衣身边,洛堂主还有什么不知道呢……”
从言府出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应是早晨阳光最盛的时分,天却阴霾密布。冬日寒风起,萧索灰都中荡开一抹凄厉的声音。
“……死啦!快来人!……死……”
我转身,不远处的郭府别院砖墙泥瓦,一派灰蒙。
但我知道院子的某个角落里,已是一片猩红。
(十五) 乌鞘骨刀
更新时间2012…9…18 17:06:39 字数:4811
黑云压林。我透过苍苍竹枝望了眼空中,不知片刻后是雨是雪。
言笑嫣道邵归雄的接风宴要过了午后,于是我走得缓慢。柳兄应当已经抵达剑盟分舵附近,正静静蛰伏在某处。剑盟在灰都原本没有分舵,这一舵是数十日前建成。现在想来,当日青剑侠林素这样的人物现身灰都,应该也是来为分舵建成做筹备。青虹二剑接连毙命的消息已经传到剑盟,今日盟主邵归雄前来,分舵的防卫当是滴水不漏。
我停下脚步,此处是郊外,走了两个时辰,周围已绝人迹。我走入的是片竹林,冬日的翠竹少了春夏那片郁郁葱葱,绿色蒙了层暗哑。地上覆了枯黄的竹叶,踩上去扎扎作响。风过竹林传来婆娑之音,如同竹海中激起千层浪。这片竹林有诡异,灰都曾有人试着在林中开出一条路直通内地,然开路的人每每有去无回,少数回了都城,下次去时,开出的道路又是苍竹密布。
剑盟沿袭了武林人隐秘诡谲的风格,将分舵设于茫茫竹海中。剑盟自诩君子剑,又精通奇门杀阵,此片竹海远离喧嚣旁人难近,翠竹有君子傲骨之意,恰是建设分舵的天作之地。言笑嫣派去送礼的人被剑盟中人蒙了眼睛,才带到分舵中受礼款待。但九死盟奇门遁甲之术天下无双,那人回来后将路线原原本本地拓出,此地不再隐秘。
言笑嫣乐于坐观剑盟与柳寒衣两虎相斗,自然也将路线给了他。而我出身齐喑堂,自幼习得奇门遁甲,与齐喑堂的忘归阵相比,这片林子本就难不住我。
我忽然停步。
不远处,丛丛林中露出一角青黑屋瓦。
竹檐木廊,亭阁楼台,柳暗花明间,一并乍现。这真是苍茫辽阔的一片竹林,整个分舵在林中伐竹取道,竟有偌大一片。
风穿林而过,带出一片肃杀之声。我静静聆听,方圆一公里内,至少有八名剑客。
剑盟以竹林为屏障,没有设围墙。最近的两个剑客在林子边缘驻守,迎侯前来参宴的江湖人。冷风带起他们的衣袂,拉出一片猎猎之声。
忽地一片光影带过他们身侧,两人倏然回身,天地间唯余风声。
我翻上屋檐黑顶,在一片黑云翻卷的天空下飞跑,刀刃沿着鞘缓缓抽出,寒光粼粼,射破空中一片阴霾。
身下的廊道里有两名剑士。
前方的亭台边有一个江湖好手。
藏珍阁的楼台前必有两人驻守。
尚有一人不知隐身何处。
两层高的廊道到了尽头,我翻身侧跃,踏上一片三层的房屋。抬头远眺,这片地域里最高的建筑在不远处浮现。剑阁有十层,环环相衔,顶层接天,黑瓦白墙压出一片凝重。邵归雄今日在顶层受接风宴。
阁顶有人。
我猛地蹲下身,与漆黑的屋瓦融为一体。身形如同一件经久风霜的石雕,没有呼吸,没有动静。
我要等。
我手边有一柄不错的柳叶刀,怀里有言笑嫣给我的一匣五柄银色短刺。剑盟的剑招清扬中带残狠,将招式技法钻研到了极处,各路师承各有不同的绝学,诡变莫测。但若柳寒衣想在这群人中间寻一条路,总是能找到。我会待到他动手,以免最轻微的杀意打草惊蛇。
我希望他活得久一些。
日光渐弱,阁顶的宴席已经摆好,然人群静默。
云层舒卷变换,沉沉压向阁楼。江湖的客人们耐心在等,素面仰对灰色沉空。
云后的太阳划到西边。
阁顶有人站起身。
有一袭黑袍的人跨上阁顶,黑衣锦袍,和剑阁的屋瓦一般黑。
那人的眼睛是一片漆黑,漆黑的眼里映出满座人群起身喝彩。
我的目光平静注视着这些景象,但我的身形在那一刻高高跃起。
我听到拔剑声,剑啸的声音远在剑阁,我看不见那个人,但我辨别得出那死亡刎颈的气息,与漫漫溢在剑身的决绝。
柳寒衣终于不再掩藏,那剑气是这般嚣张狂妄,霎时间我听见整齐寒冷的钢铮之声,所有剑客在那一瞬间受惊拔剑,无数把利剑在同一刻出鞘,金属摩擦迸出的杀气刮过每个人的心脏。
我手中的两柄短刺重重射入廊道尽头的两根朱漆木柱。我跃下屋檐飞掠向前方亭台,不去管身后两名剑士直追而来。
我前方有亭台,亭后有溪流,冬日水凝成冰,冰止无声。亭下有人提剑,其人墨绿的衣衫领角镶一抹白,当是与青虹二剑齐名的碧剑。我不知晓他的姓名,我也从来无意记住死人的姓名。
追在我身后的两名剑士云步如飞,再向前一步就要踏出廊道。
“站住!”我面前的碧剑侠客目眦欲裂,一声大吼想要那拦住两名同门。
他看得比那两人清楚,但再清楚,此刻也来不及了。
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两名剑士的神情在那瞬间凝结。
两柄短刺整个没入廊道两侧的两根漆柱,他们追得太急,没有看到短刺间相连的玄机。
两名剑士的头颅飞了出去,连接短刺的钢线精巧地封在廊道尽头,钢线纤利而暗哑,在在阴天不会反光。
血在我身后泼了一地。
我没有回头,眼前暴怒的碧剑侠已经冲来,亲眼看见同门尸首分离,他的眼已经被仇恨蒙蔽。
若说恨,又有谁不懂恨。我可以平板无情地杀人,因为我与他们并不相识。我不知晓他们的姓名与神情,我刻意不记忆他们的脸。可他们是其他未亡者的相识之人,是一些人的朋友、恋人与亲人,于是总有人恨。
恨的人挥舞起兵刃,有些杀人,有些被杀。
我握紧已出鞘的刀,左手将刀鞘扔向他面门。
传说碧剑侠有一套“碧江春透”剑法,行剑间观者仿佛能看到碧水东流。在冬日舞出这套剑,连冻结的冰也会念起春日,融化作淙淙溪流。
而被那剑法击中的人血会一直流,血浆带着温热的暖意,永不凝结。
他挥手,三剑劈开刀鞘。三剑如水,剑刃悄无声息地割过铁鞘,铁鞘断裂得平整柔和,铁**割处滴下半融的铁水。
那真是平和澄净的剑式,清扬而不轻浮,沉郁而不累赘,铁水带着滚烫的温度滴下,我低估了他,与林素相比,碧剑侠或许是个深沉不张扬的人,
我有些惋惜自己用了最剧烈的苦毒。
割裂的刀鞘里散出粉末,他一惊中吸了气,又迅速挥剑荡开粉尘,但已然太迟,青黑的颜色顺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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