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世凯评传》第67章


后,元气亏损,无开诚布公之治,开奸佞尝试之门,贪图(一己)尊荣,将国家当作赌注,不忍二。云南不安定,兄弟阋墙,(内战造成)寡妇孤儿,生灵涂炭,地方夷为灰烬,国家养兵,反而祸乱了自己,不忍三。宣统的名号,依然存在,却妄自称尊,惭负于隆裕皇太后,活着不齿于世人,死后也会受到历史的诛伐,不忍四。”阮无言以对,回京复命,袁于是更感到武力解决已不足为恃了。70
不忍言而言,表明了一种态度,跟从自己最久、最听话的张勋竟然也是这种态度,袁世凯的心这下子是一凉到底了。段祺瑞、冯国璋等均是小站练兵时的骨干,也是北洋集团中的最重要成员。在辛亥革命时,冯国璋力克汉阳、汉口,重创了湖北民军,遏阻了革命党的势头;奉调回京后,冯一手控制住了由旗人组成的禁卫军,使清廷失去了武力抗争的最后凭借。段祺瑞继冯国璋出任湖北前敌总指挥,秉承袁世凯的意旨,一面维持前线不战不和的局面,一面联络北洋各将领,联名通电威逼清廷退位。袁世凯能够顺利成为临时大总统,冯、段二人出力最多,功劳最大,也成为袁世凯之下最有势力和影响的北洋军头,但也因此渐渐受到袁的猜忌。袁与段的交恶,已在前面交代过。袁与冯,原本关系很好,甚至为冯续弦,两家由此结成了通家之好。据袁静雪回忆,其事经过如下:
冯国璋从小站练兵起就跟随我父亲做事,后来经过我父亲的不断提拔,到了民国初年,直做到了宣武上将军、督理江苏军务,雄踞东南,手握重兵,成为我父亲手下的一员大将。有一天,我父亲在晚间上楼后,看见几个姨太太和我俩正在他的卧室里闲谈,便和我们说:“今天冯华甫来了。”我不知道华甫是冯国璋的字,就问:“冯华甫是谁?”我父亲说明了以后,接着问我俩,“你们应当叫他什么?”二姐迟迟疑疑地说:“叫世哥。”我父亲笑着说:“不是世哥,是四哥。”由这一称呼看来,我父亲对于冯国璋是怎样看待,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这里还应该插叙一下冯国璋和我们老师周砥结婚的一段故事。周砥,字道如,家住天津(并不是天津人),曾教过二姐和我读汉文,及至我们搬进了中南海,她虽然已经不在万字廊的专馆里担任课程,却由于她和三姨太太相处得很好,所以仍然常来常往。她是一个老姑娘,曾经声明过不再嫁人。那时侯,冯国璋断了弦,他原想再要一个姨太太,所以就叫他的儿子到北方来物色。谁知他儿子错会了意,竟自和周家说定了。当他回到南京复命的时候,冯说:“我这么大岁数了,还要娶太太做什么。”因此不肯应允。周老师的弟妇周四太太平素和六姨太太最好,就到北京来求我父亲从中说合,这才定局。随后,由我父亲代为置办嫁妆,并派我的姓武的保姆作为陪嫁的老妈,此外,还派了男佣人护送着周老师到南京和冯国璋结婚。结婚以后,周老师有时回到北京来,还把我家当娘家走动,我们也都改了称呼,叫他“四姐”。71
袁的秘书夏寿田也曾谈到过,帝制运动初起时,袁对进京谒见的冯国璋优礼备至,甚至连冯的饮食习惯都很熟悉。
某日,本人(夏寿田自称)同袁一起早餐,有牛奶酪,袁令差官打电话问冯上将军早上起来没有,命将这碗奶酪送过去,说是冯上将军爱吃的,总统今天早上正在吃,便想起上将军,特地送来。又一日,同袁一起午餐,有大碗红烧猪蹄膀,袁说:“这是华甫爱吃的”,又令差官电话告诉冯上将军等等再吃饭,总统就送菜过来,佐以大馒头四个,说是今日午饭,知道这道菜上将军爱吃,所以送过来。又赠送周夫人(周砥,字道如,冯国璋夫人)礼物甚厚。冯觉得总统把自己当作自家人,所以体贴如此。72
袁与冯的关系,原属亲密无间,“袁公倚公(即冯国璋)为长城73”,“二次革命”时以冯部为主力出征南方,击垮国民党后,即由冯及其部下分别接任长江中下游各省都督,冯由此成为北洋集团中握有武力的最大地方势力。但袁做总统以后的最大毛病,就是待人不能以“诚”,冯后来与袁交恶就在这上面。冯对袁称帝,内心虽不以为然,但以二人之关系,袁如能交底给他,也未必不能得其谅解。但袁偏偏矢口否认,甚至编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让冯信以为真,并亲自代袁向报界辟谣。因此当袁以密电指示各省帝制进行机宜时,冯觉得袁对他的种种优礼,不过是耍手腕而已,自己则受到了袁的愚弄。冯秀才出身,自尊心强,受辱后内心很自然生出一股怨愤之气,加上梁启超的策动,冯遂在关键时刻联络长江各督,挑头怠工,反对帝制,使袁筹划的整盘棋局步步被动,动弹不得,导致了袁的最终失败。徐世昌亲历此事,他的说法是:

送“高帽”的学问四(14)

当帝制风传甚盛时,六月间冯入京谒见项城说:“外间传说,大总统欲改行帝制,请预为秘示,以便在地方着手布置。”项城说:“我绝对没有皇帝思想,袁家没有过六十岁的人,我今年五十八,就做皇帝能有几年?况且皇帝传子,我的大儿子克定残废,二儿子克文假名士,三儿子克良土匪,哪一个能继承大业?你尽管放心。”又说:“北洋军队暮气沉沉,有事时便不能用,你在南京要好好整顿,我们自家人总应当团结,保持我们的实力,你既然来到北京,可与相国(徐世昌)、芝泉(段祺瑞)等筹划一番”等等。此次项城说话甚多,对冯抚慰备至。冯退出后,忻然密告我。冯回南京,相信袁决不做皇帝了。等到帝制揭晓,(冯)以为受袁欺骗,倘若袁正位,自己的脑袋将要保不住,所以此后与西南暗通声气,以防阻帝制。冯在南京有实权,其势力固然不可轻侮。王(士珍)则以黄老之学依违其间,一面听任袁所为,一面则偏袒于冯(王素来不倾向于段祺瑞)。在项城左右,以新势力尚未养成,不得不勾结张勋、倪嗣冲(此时倪尚未投靠段)等极旧派以抵制段、冯,某公子(袁克定)皆主其谋。而项城遂陷于孤立,以至失败。74
徐世昌这段话中透露出北洋集团分裂的另二个原因:一个是袁氏培植新生力量的做法引起了老北洋们的忧虑和不满,离心作用由此产生。一个是袁利用北洋内部的矛盾,使部下互相牵制,结果反而使老部下都疏离了他。而冯国璋在得知袁氏本意是想称帝之后,还担心自己不赞成帝制的立场,在君主专制制度下,会惹来杀身之祸。
其实,冯国璋等对“君主立宪”问题无可无不可,并无定见。当时的《申报》曾报道冯对袁的建言:“南方一带闻改革国体之说,并非不肯赞成,但是多以为(称帝的)时间问题,尚有可以研究的地方。将来,大总统将中国治理到由弱转强的时候,则天与人归,恐怕大总统虽然想要避让,都避让不开了75。”而且不光北洋内部,即使梁启超,也并非坚持只能实行共和。他在抨击帝制运动的《异哉所谓国体问题》一文中,也曾认为,“今大总统内治修明之后,百废俱兴,家给人足;整军经武,尝胆卧薪,遇有机缘,对外一战而霸。功德巍巍,亿兆敦迫,受兹大宝,传之无穷76。”梁氏的意思,也是假以时日,袁将国家治理得强盛之后,功在国家、社稷、人民,那时天与人归,称帝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此刻国家元气未复,内忧外患重重,称帝不惟不合时宜,而且会将国家拖入危机。但“袁氏与我和冯将军谈话时,皆矢口誓言不肯为帝,他的话也甚为恳切77”;甚至正言厉色对冯国璋说:“听你这番话,仍是在我身上打主意。我第四、第五个儿子在英国留学,我已经要他们在英国购买了少许的田园,假如将来有用这等事逼迫我时,我只有直接远赴外国,在那里经营菟裘78,退隐终老了79。”
据当时的《中华新报》报馆编辑的《共和军纪事》中的统计资料,当时中国陆军统共不到五十万人,而中央政府所辖或听命于中央政府的军队总计约四十四万人,而反袁的云、桂、黔三省兵力仅有三万七千多人,不足中央军力的1/1180。所以护国军方面,绝无席卷中国,直捣北京的实力。任何战争,从根本上讲,打的都是钱和资源。西南三省,落后贫瘠,其资源根本不足以支撑一场全面、持久的战争。首先他们就越不过冯国璋这一派势力所控制的长江一线,所以打来打去,也还是出不了川、滇、黔、湘各边,这还是在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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