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克纳传》第64章


回家途中,在纽约小住,会会琼·威廉斯。琼既愿意和他在一起,又害怕他的激情。但是他真正需要的是创作,这一点他心里明白。回到牛津,写了一篇在吉尔毕业典礼上用的讲话。1951 年5 月28 日,54 岁的他生平第一次出席毕业典礼。
作了短短的演讲,重申他在诺贝尔奖颁发典礼讲话中提到的问题。这时他又继续写作《安魂曲》,并决心一鼓足气把它写完。
《修女安魂曲》和《喧哗与骚动》的附录、和《让马》一样,在几方面有以前的痕迹:短促简练的对话反映出在好莱坞学到的功课,做作的风格令人回想起《木偶》,基本情节则继续坦波尔·德雷克的故事。从《圣殿》的末场到《修女安魂曲》开始之间,发生过一系列重大事件。坦波尔随父从欧洲返美后,嫁给戈文·斯蒂文斯,两人过着体面而无聊的生活,坦波尔难忘同雷德和金鱼眼在盂菲斯妓院鬼混的那段日子,雇了一个佣人南西·麦尼戈。
南西是妓女从良,坦波尔以南西为心腹,告诉她一生中那次伟大而可怕的冒险。
后来,雷德的兄弟来敲诈勒索,坦波尔欲恶之心沉渣泛起。南西不知所措,生怕坦波尔和她的子女遭到不测,企图以杀死坦波尔的一个孩子来挽救全家。此举出自爱心,并无恶意。南西还准备牺牲自已。
《修女安魂曲》处理这些事件时,特别是坦波尔和南西的结局,不仅把重点放在外在矛盾上,也放在内在矛盾上。南西的命运已定,坦波尔的犹未可知。加文·斯蒂文斯让政府来处理南西的审判和处决,自己着重唤醒坦波尔的天良,晓以道德,力求使她重新认识自己、忏悔罪过。通过剧本的情节,我们看到政府和加文·斯蒂文斯之间的距离。政府急于处死南西,只关心法律和体面,不关心人的命运,不管无辜和有罪之间尚有许多层次,不予以忏悔和赎罪的机会。
福克纳勾画出社会和斯蒂文斯的不同关注之间的鸿沟以后,有时用对话和情节、有时用散文楔子加以开掘。他起先打算写三幕剧,后来改变主意,最后在突击完成之前几个月,决定在每一幕前加一段散文楔子,承前启后,从而把剧本写成了“小说似的”,井向两个方面拓宽:把情节放在约克那帕塔法的历史背景之中,把约克那帕塔法的历史同密西西比联在一起。
第一段楔子叫作“死巷”(为这城市起的名字),焦点放在福克纳的这一神话王国的历史上,时间则从约克那帕塔法尚未开发时期直到剧本中的现在。福克纳在这段文字中历数了拓荒者的名字,明显表现反现代主义:把过去同缓慢的节奏和明确的目标相联系,把现在同疯狂的旅行、热爱速度和运动相联系。第二个楔子短得多,写杰克逊和密西西比,叫作“金色圆顶(口号是“起步”)”,承上启下,各式材料俱全。结果,杰克逊比约克那帕塔法标准化而没有个性,不是神秘王国的城市,但是太现代化太一般化,没有历史性。第三段楔子“监狱”(未能完全忘情)
回到杰弗逊和约克那帕塔法的故事,再次出现许多熟悉的名字和熟悉的动机,中心插曲把我们带回到将近一个世纪以前——一个判刑的女孩在牢房窗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西西莉亚·法默)和日期(1861 年4 月16 日),这是反抗的表示,是不甘泯灭的表示。这一行动不仅和南西·麦尼戈有联系,也和福克纳的艺术家定义有联系。艺术家深知人生短促,“迟早要穿过泯灭之墙”,但决心“留下刻痕”在墙上。
福克纳把这些散文视为其后各幕的有机组成部分,后来还说过,它们是必要的,使作品产生“配器的对位效果”,提供一点玄机。使“简单生硬的对白显得针锋相对”。但是,除了这些目的外,它们带来两个问题:第一,楔子无法上演;第二,
楔子的修辞比戏剧正文强烈。
如果说第二个问题要到1951 年9 月21 日剧本出版时才发觉,第一个问题应该是当时便知道的。福克纳写完《修女安魂曲》时,已“厌倦了笔和纸”,打算整个夏天去饲弄马和庄稼。结果,夏天的大部分时间和秋天的一部分时间在纽约和波士顿,想把这部作品改得可以让路丝·福特上演。后来,他委托别人改编;最后,这部戏在十几个国家上演,包括德国(1956)、西班牙(1956)、法国(1956)和希腊(1957)、当然还有英国和美国。法文本由阿尔贝·加缪(2) 翻译,法国人在这部程式化的悲剧中看到一些法国戏剧中的熟悉因素,反应十分热烈。但是1959
年最后在纽约上演时,演期短而没有特点,有负于福克纳和琼·威廉斯偶尔分享、与路丝·福特分享了数年的美梦。
福克纳放下《修女安魂曲》,回到牛律,打算完成那部“大书”,下午种田、划船或骑马,上午设法创作。但是心中仍惦着琼·威廉斯,因此玩也乏味,工作则几无可能。不久,连自己也怀疑会不会写完已开始的书。他写情给琼说,“我这么老了,不该想念一个23 岁的女孩子……活到这把年纪,应该不害相思病了。但愿自己是在养精蓄锐准备从新开始”。他等待僵局打破,但是落空,他不仅烦躁不安,而且不顾安危。1952 年2 月一次,3 月又一次从马背上摔下来。第二次腰伤久久不愈。他等得不耐烦,4 月去欧洲。
先在斯德哥尔摩访问埃尔泽·荣松,后去巴黎访问莫尼克·萨洛蒙、她的丈夫和新生婴儿。他力求散心,仍不得安宁。多次摔伤,腰痛难熬,把威士忌当药喝后,不仅使他更加虚弱乏力,还加深了原已日趋严重的失眠。一次狂醉后,被送进巴黎的医院,医生告诉他两节脊推断裂,有明显的关节炎并发症,建议手术治疗。他拒绝开刀,前往奥斯陆,接受物理治疗,疼痛暂时缓解。
他决定离开这个挽留他但吏他害怕的地方,启程回家,路过孟菲斯时探望了琼。
回牛津后给她写信,告诉她如何看待两人的处境。如果两人可以随时见面,自由地散步谈心,他也许可以接受她设立的藩篱。“但是照现在这样,”他继续写道,“我永远得不到安宁,除非已开的头有个结果。”他当导师、父亲,求爱者已3 年,但是他爱她,什么也替代不了。
多年前,他描写过一个“苦于没有能力打动女人芳心”的男人,如今他苦于失去原有的能力。琼终于被他的需要感动,在1952 年夏天成为他的情人,岂知随后几个星期里,他得到的不是平安而是痛苦。琼觉得上当了,溜之大吉;他觉得披遗弃而悲痛欲绝。但是写信劝她不要伤心,因为他忍受力很大,足以代两人受苦。他设法作好接受命运的准备:如果开个头只是为了结束,他写道,“那也行,我不是一直告诉你:在有痛苦和一无所有之间,我宁愿要痛苦吗?”他剖析了一番自己的痛苦,希望化病苦为诗歌,就如在《蚊群》和《野棕榈》中那样,心情坏极了。
“翻出那本大书的稿子,继续写下去”;但是写作已不能战胜不幸、沮丧和心碎。
“也许我必须同目前的生活决裂,”他写信给哈罗德·奥柏说,“至少决裂一段时间。我似乎已无心工作,找不到工作和写作的目的。”他写给埃尔泽的信说,“问题是我这病是周身不适,百无聊赖,对一切都没有心思。”多年前,他建立了一种生活方式,夸大对自己创造的世界的依赖,缩小对人的依赖,使他成了一个“骄傲而无求于人的动物”,独来独往,“不需要向任何人求任何东西。”那时候,他相信有一位上帝眷顾真正的艺术家,因为他知道没有比艺术更重要的东西。但他一直是作家而不是读者,一直对手上正在做的事比已经做成的事更感兴趣,一直抱住自己的虚构世男,一旦松手、一旦对通向虚构世界的路和同虚构世界的联系失去把握,他的需要便转移、信心便动摇。
1952 年秋天的大部分时间在医院里进进出出。喝酒依旧是最可靠的晴雨表,他酒喝得很凶,有时还犯抽筋。他知道自己有罕见的想象天赋,也有致命的性格缺陷,因此要在心理上稳得住,需要培养自我欺骗、需要玩危险的游戏,特别是酗酒。
酗酒一向是信号,也是救助。但是,更常见的摇摆以外出现抽筋,未免使他惊慌,自觉不妙,要出事的,因此愿意接受任何治疗,只求能恢复平衡。11 月,去纽约接受一系列电休克治疗,医生汇报说,每次休克后,他显得温柔、信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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