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第49章


迹,他感觉不到痛。不就是为她洗衣、为她煮一钵鸡汤么?他也可以做到,可是老天不肯给他机会,或者说,是雨竹不肯给他机会。
刚走出御帐,雨竹便无力的扑跌在地。守候多时的寒月与玄霜推开阻拦在前面的雪姬与风姬,冲上去抱住她。“主上——”看见雨竹雪白颈部间的於痕与牙印,玄霜忍不住哭出声。寒月咬牙欲碎,突然拔剑,向御帐狂冲去。
寒水柔闪身拦在御帐门前,衣袖一挥,一道劲风将寒月生生逼退几步,功力悬殊太大。“不要做无谓的傻事。”寒水柔冷冷的警告。
“姐姐,”雨竹喊住寒月,“你忘了我们三个人的约定吗?”
“患难与共,不离不弃。”这句话不仅适用于男女之间的爱情,也适用于兄弟姐妹之间的情义。寒月当然没有忘记这个约定,手一松,长剑“咣当”坠落。回身,她与玄霜一起扶着雨竹,慢慢向雨竹的宫帐走去。夕阳下,三人的影子被拖得很长、很长。
隆庆不知道自己在河畔站了多久,懵懵懂懂,恍如梦中不知时日。当一只手搭上肩膀时,他才如梦初醒,没有回头,道:“三弟,别吵,让我再想一想。”
“二弟,是我。”隆绪的声音响起。
隆庆霍然转身,隆绪就站在他的身后。夕阳的余辉中,他黑色锦袍上的织金飞龙少了几分凌驾天下的威严,更多了几分人性的温和;一缕光线透过垂柳的枝叶,照射在他俊美如雕刻的轮廓上,光影斑驳间,隐隐透出几分萧索与落寂。
隆庆感觉到了同样的萧索与落寂,本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不知何时起,变得疏离淡漠。可是,血毕竟浓于水。
望着西天的残阳,隆绪兀自出神许久,转眸,看向弟弟,幽暗的眸中,有着悲伤与恳求,“二弟,我求你,求求你了!”原来,爱一个人到极至时,是没有骄傲可言的。
昂首,隆庆看见残阳如血,浓艳欲滴,五脏六腑的绞痛越来越强烈,痛得他的额前沁出了冷汗,“为什么?”他问:“在我被‘漫天花雨’射中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如果让我就那样死去,多好!”
隆绪沉默,西天的那一轮红阳徐徐没入云层,风起云涌,暮色四合, “我想过,”他低低的说,“可是,我做不到!”
隆庆捂住脸,身躯不停擅抖着、擅抖着,最后,蜷缩在了一起。他听见自己哽咽的声音:“好好待她。” 凉风吹过,拉木伦河的水凄切呜咽。
夜幕初降之时,草原上燃起了一堆堆的煹火,烤肉的浓香、醇酒的清香在风中飘散。冬猎的最后一个夜晚,举行着封猎庆典的最后一项——通宵达旦的露天夜宴。所有人,无论尊卑,皆会放下平日里的恭敬与矜持,尽情享受这狂欢之夜。
回到宫帐后,雨竹就开始沐浴,用清水不停的冲洗自己,洗到手足冰凉犹不肯停歇。寒月与玄霜无奈,强行将她拉出了浴桶。虽已是早春,但春寒料峭,加之雨竹体质畏寒,寒月着人在宫帐内点起了暖炉。裹着玄霜特意为她制成的虎皮大氅,雨竹倚靠在暖炉旁的软垫上,双眼闭合,身后,司妆侍女用洁白布帛轻柔擦拭她湿漉漉的长发,细细梳理着。
司衣女官领着数名待女捧衣入内,躬身呈献于雨竹面前。寒月扫了一眼摆放于前的数十套衣物,对雨竹轻声道:“娘娘,可要选今夜宴席所用的衣物?”
“不用了,”雨竹仍闭着眼,带着浓浓的倦意道:“随意拿套白色衣装即可。”
“娘娘恕罪。”侍衣内官与奉衣侍女惶恐跪下。
雨竹睁眼,瞟一声呈献于面前的衣物,红如朝阳烈焰,绿如嫩芽新绽,碧如雨过晴空......各色皆全,有汉装,也有契丹服,上乘的衣料、美丽的色泽晃得诸人眼花缭乱,唯不见白色与紫色的衣物。
“娘娘,”司衣女官道:“皇上有旨,令奴婢等日后不得再将白色与紫色的衣物呈献于娘娘面前。”
“原来如此!”雨竹双手暗暗紧握成拳,寒月曾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如现在这般,继续穿着白衣。他的耳目果然无处不在,所以有了午时的那场屈辱,所以不但不能穿紫衣、连白衣也不能穿了。是惩罚,还是告诫?
“欺人太甚!”玄霜忿忿道。
摆了摆手,雨竹已没有心力再为这点小事争执,随意指了套浅碧色的汉装,道:“把衣物留下即可,你们先退下。”
“雨竹,”当宫帐内只余她们三人时,寒月低声道:“在燕京,也有流花阁的人,此次的归程,是我们逃离的一个好机会。”
“逃离!”这一念头烫得雨竹的心头灸热起来,离开的念头,从未如今日这般强烈。她猛站起身,虎皮大氅滑落在地,赤足在柔软的兽皮地毡上快速来回踱了几步。单薄的素纱衬裙飞扬,裙裾下,纤巧莲足若隐若现,白玉无瑕,甚是动人。低头,雨竹看见自己的双足,她并未如宋国的大家闺秀那般缠足,入宫之前,父亲常年不归家门,母亲日日悲泣,无人顾及她缠足之事;入宫之后,已错过缠足的最佳时期,宋太后也曾想补救,可每当教引嬷嬷来缠足时,她因畏惧痛疼,必定弄得整个皇宫鸡飞狗跳,以至于连不过问后宫事务的宋帝也被惊动,赵恒见她哭得惨切,怜惜这个无母的孩子,便道:“罢了罢,一切随她吧,我们皇家的郡主,就算是天足,何人还敢说一句不成。” 每每忆及点点往事,心中便会生出暖意,太后与宋帝也曾对她百般痛惜呵护,他们给过她最美好的九年光阴。再怎么怨,有些东西毕竟难舍弃,她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把一个锋火连天的残局扔给那些养育她长大的人。
“雨竹,你不想走么?”寒月端详着雨竹的神色,道:“为了秦晋王?”
“隆庆!”雨竹的眼神变得柔和,就着地毡慢慢坐下,侧首枕在臂弯上,微湿的长发,如水般倾泄一地,她的神情有了几分孩子般的纯真,“姐姐,我们一定要走的,但不是这样走。有一种药,叫殊心碧,服食下去,人便会呈假死状态,七天七夜后,才能醒来。”
“雨竹,你是想——”寒月的眼一亮。
“这种药极难调配,我需要时间;而且,既使有了药,我会们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雨竹微微笑,明眸中荡起两弘秋水,“他应该会帮助我们的吧,姐姐,我要见见他。”
“主上,”玄霜跳起身,一脸的喜悦,“我这就去安排。”
望向拉木伦河的对岸,隆庆仿佛看见了自己今后的人生,寒夜里无边无际的黑暗。远处,夜宴正热闹,欢声笑语,歌声曲音,不时入耳。那样的热闹与欢乐,与他无关,也许这一生,再也无关了,他听见更多的,是拉木伦河水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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