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第70章


“陛下,请赐予我通关令牌。”雨竹重复第三遍,仰脸正视着他,无可动摇的坚定。
他看着她,漫长的相视,他眼中的希冀渐渐熄灭,只余一片死灰,一甩手,令牌狠狠砸在她身上,“滚!”他嘶声喊。
“谢陛下。”雨竹弯腰捡起令牌,被令牌砸过的地方,痛入心髓。路是自己选的,再痛也要忍,她转身,走出偏殿。
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门口,隆绪全身虚脱摊坐于地,双手捂住脸庞,一种痛,痛彻四肢百骸,他却再也流不出眼泪。在一片死寂中,他仿佛是一具失去了生命的躯壳。
也不知过了多久,偏殿的门被推开,发出刺耳的声音,萧太后闯入:“皇帝,朝臣已等候多时,你要罢朝吗?”
隆绪猛然跳起,冲出门外,冲上瀛台,在他们曾经举行过大婚的地方,他远远望见她窈窕的背影。九重宫门依次开,她走出第一道宫门,没有回头;走出第二道宫门,没回头;直到走出最后一宫门,她始终没有回头。他颓然坐在瀛台的天阶上,她太狠心,对他如此,对他们的孩子也如此,他却无法不爱。
“文殊奴,”萧太后来到他的身旁,伸手按住儿子颤动不已的肩,“你曾经说过,当江山与美人无法兼得时,你知道怎样选择。”
隆绪重重吁了口气,“母后,朕已经作出了选择!” 重新站起,极目远眺,再也不见魂萦梦绕的身影。春风拂面过,脚下,是他的万里江山。他笑,罢了,所有的恩怨情仇,就此了断。
一骑快马直冲九重宫门,隆庆闯入金銮殿,“为什么将她驱逐,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独自在这世道安身?”
“秦晋王,” 隆绪高坐皇位上,森然提醒道:“你越矩了。”
隆庆毫无畏惧,怒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从来就是锦衣玉食过惯了的,如今流落民间,钱财不够怎么办?她的美貌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她毕竟曾经为你孕育过子嗣,你怎能不闻不问?”
隆绪冷笑:“如果你认为她连这一点小事都没有为自己安排好,就太小觑了她。汴梁第一钱庄的幕后主人是谁,你知不知道?流花阁又是做什么用的,你清不清楚?你以为,她远嫁大辽四年,所有的势力就如风卷残云,一扫而空?象她那样的人,从来就不缺死心塌地为她卖命之人。是皇秦晋王的线报网不够灵通,还是遇到她的事,你就会糊涂?” 停一下,他倒向身后的椅背,仰首,脸庞隐入了大殿上方绣金帷幄的阴影里,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说得对,朕不能对她不闻不问,所以,朕早已派人沿途暗中保护她,直到把她送到她想去的地方,朕还以为她会去找你。”
隆庆沉默了一会儿,摘下了头上那顶象征着尊贵身份的紫玉裘冠,双膝跪下:“陛下,臣弟从此再也不能为陛下效力,请陛下恕罪。”他把紫玉裘冠放在地上,对着隆绪叩首后,起身大步离去。
在他即将行至大殿门口时,隆绪突然在他身后道:“不是我要驱逐她,是她不要我。你以为她还有可能重新接纳你吗?”
回转过身,隆庆释怀笑:“她是否会重新接纳我,并不重要。我只要在她的身旁,守护她一生一世,便足够了。”
“你们的女儿呢,你也不要了?”
“我们的女儿?”隆庆一愣,道:“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怎么会有......”
“你刚才说什么?”隆绪打断了他的话,眨眼来到了隆庆面前,神情似惊似喜,又似悔恨懊恼:“再说一遍。”这一刻,他看清了,隆庆莫名其妙的表情是真实的。
“我与雨竹清清......”隆庆话音一顿,恍然大悟,:“你以为梦儿是我与雨竹的女儿?你承认了这个女儿,却又不相信她?”他哈哈大笑,笑声里含着愤懑,“难怪她不要你,陛下,并非每一个人都与你一样。”他再一次转身,与雨竹一样,直出九重宫门,不曾回头。
萧太后闻询赶来时,只见隆绪一人站在空旷的大殿中央,独自出神,她气急败坏道:“皇帝,你为什么不阻拦隆庆。“
“让他去吧,母后。”隆绪神情黯淡,疲惫道:“他做了我一直想做,却没有勇气做的事。”
咸平年春,宋太后殡天。国丧期间,太子赵堇趁皇宫守卫空虚,谋逆逼宫。事败,赵堇被贬为庶民投入天牢,不久,赵堇及一众妻妾子女被赐以鸠酒。饮下鸠酒后,赵堇仰天三呼 “冤枉”,吐血气绝身亡。同时,远嫁大辽四年的护国圣女日夜兼程归国奔丧,刚入宋京便惊闻太子之事。圣女直奔天牢,意欲营救,却见赵堇满门九口皆已亡,赵堇至死不曾瞑目。悲愤之余,圣女朝见宋帝,当庭怒斥宋帝残杀儿孙骨肉、有悖天理常伦,之后,裂玦而去( ),从此杳无音讯。
未几,民间又有另一传闻,据说宋帝当众被斥,恼羞加交,立时将圣女处死。因圣女乃辽国右皇后身份,加之其恩德广被宋国军民,朝廷恐犯众怒,故对外隐瞒圣女死讯。消息传入辽国,大辽皇庭震怒。辽主三次派使臣前往大宋朝廷索人而不得,同年秋,辽主御驾亲征,率军大举南下,前锋抵达邢、洺、淄、齐一线。
注:( )“玦”音同绝,裂玦,意味着女主与大宋皇朝正式绝裂。
自笑天涯无定准(一)
连续落了十天十夜的大雪终于停住,赫连辰砜再也无力行走。雪后的晴空湛蓝纯净,阳光照射在他冻得僵硬的身体上,些许暖意让他的意识有了短暂清醒。躺在雪地上,仰望天际几朵浮云飘过,积雪山上的千年冰峰在绮丽的金色阳光中,圣洁而美丽。辰砜想起了一个女人,如同这无瑕的雪峰一般,清雅绝丽,却冷酷得致命。一旁,烈风偎依着主人,不时用它的嘴拱着赫辰的脑袋,阻止他昏睡过去。辰砜笨拙伸出已冻得僵硬的手轻抚烈风,掌下马背脊骨嶙峋突出,他的眼底不禁有些濡湿,万里挑一的千里良驹,如今却要陪他死在这雪岭中。五日前,一场雪崩,他的随从尽数葬身雪底,全凭烈风神速,他才逃过一劫。生命没有在惊心动魂的雪崩中消亡,却在饥饿、寒冷与疲惫中怠尽。大雪已经封山,至少要待来年春天融雪时节才有出路,他再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拍了拍烈风的前额,“去吧,给自己找一条生路。”
听着烈风远去的足音,辰砜的知觉逐渐麻木。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雪岭上,阳光不会驻足太久。依稀间,辰砜又被烈风的嘶呜声惊醒,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呀——,前面果然躺了一个人,这马真有灵性。”在完全失去意识前,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高娜,快拿雪莲来,他气息将尽。”
很长一段时间里,辰砜的神志浑浑噩噩、忽清忽浊,全身似乎在烈火中焚烧,每每灼痛焦渴到无法忍耐时,就有一缕甘泉注入他口中,那个熟悉的声音如天籁般:“忍耐一下,很快就会好。”
许多天以后,赫连辰砜醒来第一眼;看见窗外射入屋内的一缕阳光,他并非情绪易波动之人,却在刹那间,无端感动。回想神志模糊时,听到的那个声音,他拍了拍额头:“难道是在做梦?见鬼了,我怎么会梦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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