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海葵》第29章


事情。母亲痛苦地思索了半月,最后只好下嫁给了一个相亲时只见过三次面的男人——也就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喊他爸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长她两岁,经济条件自然比不上她从前交往过的那些男人,但至少有份大公司里的工作,生活也还算优渥。他们结婚之后的第二年,我和姐姐出生了,那男人对戴在自己头上的绿帽子一无所知,如同疼爱自己亲生子女一样地疼爱我们。只可惜那样的生活只过了三年而已。我母亲再一次赌输了,那个男人像她的父亲一样染上赌瘾,不久就将积蓄输了个精光,大公司里的工作也丢了。那时香港的经济已经开始不景气,那男人失业之后整整一年也没有找到新的工作,一家人被迫搬到了狭□□仄的公屋里,每月就靠着那几千块的综援金过活。
母亲哪里能适应这种拮据的处境?为了维持她从前那种贵族小姐的生活,她每个月都会将我们用来买米和菜的钱拿去买化妆品、香水、精致的瓷器,请隔壁家的太太们喝下午茶,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点点变成了那种皮肤粗糙、气质庸俗的市井妇女。为了遮掩脸上渐渐出现的皱纹,她又花更多的钱买保养品。有时钱不够了,她甚至会像个妓|女一样通过跟男人上床的方式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的事情,我至少撞见过三次,大都是在五六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时我并不知道她和那个陌生的男人在床上做什么,稍大一点之后才终于明白过来,从此我再没有喊过她母亲。
有时我也很同情那个男人。我总觉得他其实知道母亲嫁给他时已经怀孕,以及结婚后她做过的那些令人不齿的事情,可是因为太害怕她会离开他,他才像个傻子一样继续假装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有一年我和姐姐生日那天,母亲和那男人带我们去了游乐场,去吃午餐时我们意外地在大街上遇见了母亲的一个旧情人——当然那男人自称是她的堂兄。你知道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吗?她说要跟堂兄去叙叙旧,让她的丈夫带着两个孩子去酒店一楼的西餐厅里等她。她还说,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钱都记在堂兄的账上就行。于是,我们就去那家西餐厅吃了有生以来最昂贵的一顿午餐,我一边吃一边观察坐在餐桌对面的那个男人的表情。然而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直到他起身去洗手间时我才发现,他手里的叉子已经快要被他折断了。
那之后没多久,母亲就离家出走了。她临走前只给我们留下了一张字条:我已经受够这种垃圾一般的生活了。我看着那张字条,心里想:她说的垃圾包不包括我和姐姐。
她走时没有将自己的去向告知任何人,因而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他走后那男人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去找她,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因而最初的焦急和沮丧渐渐变成了愤怒,他开始将自己这十多年来所受的屈辱和怒气撒在我和姐姐身上,动不动就打骂我们。当然,姐姐受到的伤害比我更大。我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那男人对她做的那些事情,过了大约半年才偶然发现。那天我回家比平时要早一些,一进门就听见了姐姐的哭声。然后,那个男人恶狠狠的声音也从她的卧室里传了出来:“你哭什么?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就跟你妈一样!”我脑中嗡的一声,屏息凝气地走到卧室门口,就看见那男人趴在姐姐身上撕扯她的衣服。我当时觉得自己的脑袋简直要爆炸了,大脑一片空白地走去厨房拿了一把刀,狠狠地捅在了那男人的后背上,我咬着牙对他说:‘你他妈,再敢碰她一下,我就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那次那个男人住了快半个月的院,从那以后手脚老实了不少,可是姐姐的脑袋也不大正常了,过了没两年就自杀了。所以,我对这个男人虽然也有一些可怜,可是大部分是痛恨。从警察那里收到那封死亡通知书的时候,我甚至在心里说,这个混蛋死了真是太好了。青青,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特别可怕的人?可是那一刻我心里真的无法抑制那种念头,直到看到那男人的骨灰被装进那个小小的盒子里的时候,我心里仅存的那点怜悯才又隐隐泛起。
刚刚我听着神父的祷告,将那束花放在他的墓前时,心里想:这男人的一生简直是白活了。他已经够可怜了,那些痛苦、伤害之类的,就这么让它随这男人的痕迹一起消失吧。”
沈青握着他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嘉文拥她在怀中,将自己的脸埋进她的头发里说:“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
她也抱住他,柔声说:“我不会离开你。”

沈青陪嘉文在家里住了两天,第三天早晨两人才收拾了几件杂物回到橡树公寓。他们来到三楼的走廊时,安娜正双目无神地坐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沈青心里沉了一下,连忙上前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你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安娜抬起头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俄而撑着墙壁站起身来,木然说道:“我去教堂了。”
她花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独自来到空无一人的教堂,先是去了祭坛前的圣母和耶稣像前祷告片刻,而后径直来到了告解室。她在窗口前的椅子上坐下,脸上带着一种绝症病人般的表情缓缓说道:
“神父,求你降福,听听我这罪孽深重之人的告解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四个葬礼:第二个葬礼(1)
神父:
我们认识16年了吧?时至今日,我也依旧记得16年前我们初次见面时的情形。
那一年我只有14岁,然而我却从未有过任何玫瑰色的少女梦,长期贫穷饥饿、流离失所的生活使我失去了想象和感受幸福的能力,我心中生长的只有对未来的迷茫和绝望。我以为自己的人生永远都会是这样了,有一天,你们却来了。你和你那位如同天主般威严慈爱的父亲、还有那如圣母般温婉美丽的母亲走下那辆小汽车,站在救济所门前的花圃边上对我微微一笑,温柔地对我说了句:“小小姐,你好。”
那时的你,还不像现在这样严肃,你脸上依旧带着青涩而温和的笑容,当然,一直没变的是那种儒雅体面的气质。我正呆呆地望着你和你天神般的父母,你身后忽然闪出了那少年,你略微俯身对他说:“喂,去跟大家打个招呼。”
于是,那17岁的少年走上前来,脸上带着一种春日阳光般温暖的微笑,握着我脏兮兮的双手说:“你好,我叫安东尼”。我痴望着他,一瞬间好像看见了圣洁无暇的天使。他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我暗无天日的生活里,我眼前那个灰暗的世界开始变得色彩缤纷,我心里那片贫瘠的土壤也开始成长出小小的的生机勃勃的新苗。
那天,你和你那充满悲悯之心的父母与救济所里像我和母亲一样的穷人们共进午餐,告诉我们“神爱世人”,并向我们承诺教会一定会帮我们找到维持生计的方式。后来,你们果真履约介绍穷人们去了工厂、超市、餐厅、码头工作,而我的母亲则去了你们所在的那个富人社区做了一名家政妇。我和母亲的新居就在距离那个社区只有两个街区的旧公寓里,那里住的都是一些像我们一样的贫穷者。那个家既不宽敞也不华丽,然而它却是我人生中第一个让我觉得温暖和安全的栖身之所。
你们还破格推荐我去了附近的教会学校上学,并免去了我所有的学费。于是,我成了安东尼的学妹。因为顺路,我们每天都会一起上下学,有时中午还会在一起吃午餐,学生们时不时散布几句无聊的绯闻,他也从不在意,甚至还在高中部的学生面前维护过我。
有一次,你们约我和母亲去郊游,我们坐在草地上诵经、祷告、赏花、野餐,度过了一个悠然又温馨的上午。午餐后,我去河岸清洗餐具,安东尼忽然在身后将一朵蔷薇花别在了我的头发上,我回过头去,恰迎上他那双带着笑意的温柔的眼,我于是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羞红了脸。
那天我们回家时已是黄昏,我坐在后排的车座上,望着静止在两座高楼之间的那轮巨大的红日,心里想:这世界上,还有比你们更加仁慈的人类吗?与你们的相遇就是天主对我最大的恩赐,我愿将自己的一生虔诚地奉献给天主。

然而,这样的生活只持续了半年而已。
我不知道那些流言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我想它应该是在一个下午从某个家长的口中流出,又经过许多其他家长的口,最终得以在学生们中间广为流传。一时间,学校所有的角落里都充斥着这样的闲谈:
“喂,喂,你们知道吗?那个安娜啊,她妈妈之前是个妓|女啊,而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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