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盘》第11章


第14章 我们都是灾难片里的生还者
爱是爱消失的过程,死是生完结的结果。
滕义强的死亡伴随着滕氏反收购战的彻底失败,宣告滕氏帝国正式落下帷幕。一生挥霍的滕家老大不堪面对即将到来的一穷二白,在位于半山的豪宅吞药自杀,送院抢救后鉴定为脑死亡,成了一具有呼吸心跳的死尸。远在美国读书的滕淑香闻耗回国,和滕冉一起举行了滕义强的葬礼。
树倒猢孙散,大厦已倾,一代枭雄在人间最后的告别式,仅仅昭示了资本时代人心萧条。滕姓时代烟消云散,踏在其骸骨上取而代之的,是新生的晟天公司。
这次震动业界的收购战,由皇英和晟天两家公司联手主导。和树大根深的皇英相比,晟天不过是家中等规模小有名气的顾问投资公司,这和大多数人认为金融巨头主导此次收购的预想南辕北辙。直到晟天的幕后控手亮相台前,业界在大跌眼镜的同时,发出了原来如此的感叹。
覃律凌,前地产业翘楚覃路飞独子。十四年前覃路飞误信消息,投机期指大亏,堕楼身亡,十六岁的律凌携母出国,从此再无音信。谁曾想这样一个身无一物的破落少年,在八年前便成立了晟天公司,忍辱负重卧于虎侧,经过几年准备一口吞下滕氏这个庞然大物。一颗商界新星的崛起,牵动着一桩恩仇难辨的经年往事,各大商报媒体打了鸡血般蜂拥而至,改头换面的旧滕氏大厦被围得水泄不通。
“可不可以请覃总裁出来解释一下,这次恶意收购滕氏,是否针对十四年前滕义强向覃路飞泄露虚假信息,导致覃家破产的报复?”
“业内专家称这次借壳收购,是打了法律的擦边球,覃总裁对此是否有所表示?”
“覃总裁打算何时出来面对媒体和公众的质疑?”
律凌的助理王泽向焦头烂额的安抚着各家媒体,但面对着一群咄咄逼人的快嘴,根本应接不暇,不满的声浪越来越高。
王泽向心里正叫苦不迭,记者们的手机不约而同响起。各自在接完电话后纷纷离去。他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赶紧回去复命。
律凌从一堆文件中抬头,一脸平淡对他说:“我给每一家媒体的投资人打电话,告诉他们谁再挖覃家的过去,滕氏就是榜样。无论是晟天,还是你我,都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必要的时候,教教他们现在谁才是主子。”
王泽向肃然,汇报了滕氏员工去留的分配,最后说:“所有滕氏的核心骨干已经被遣散,全部由我们的团队接手。关于总裁办晏莫离的去留,还需请您示下。”
律凌把景泰蓝咖啡杯搁在精致的白玉托盘上,淡淡吐出两个字:“辞退。”
晏莫离从谢子杰那里得知,晟天的收购资金有四成来自红杉资本,律凌虽然最终并没有动用莫家和谢天逸的关系,但接近利用她的意图已经再清楚明白不过。
她和小艺去看滕冉,他强撑着笑,装作一切如常,甚至还屁屁地说:“这回才是货真价实的死了老头般的开心。”
小艺伸手抱他,“你哭吧!求你了,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自己却先哭了。
“你说,和我们在一起,才能觉得不是一个人活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的感觉,我了解。但滕家没了,你还有我们,陪你难过,陪你一起痛,等你好起来。”
他放声大哭,所有悲恸愤怒瞬间释放出来,连抽噎都恨恨的。
她们把他安置在客厅,圣丹尼斯布艺沙发成了他的床,也是一无所有的他仅剩的财产。半夜的时候发起了高烧,半昏半醒间迷迷糊糊说着话,说要供三妹把硕士课程完成,说要好好活着,不让律凌得逞,说要报仇雪恨、加倍奉还…… 
三人想送他去医院,他把她们当成律凌,挣扎着抵抗着,抓伤了洛心的手,还咬伤了小艺。她们不得不放弃,又是灌药又是擦浴,手忙脚乱折腾到凌晨,热才消退一些。小艺非要守着,莫离和洛心各自回房休息。 
洛心换好睡衣躺下,习惯性的找手机。戚牧野走后两个月,她养成了睡前醒后检查手机的习惯,可那个人就像那年突然出现般突然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她只能对自己说,有些人离开了就是离开了,面对时间,谁都不是不可遗忘的。 
一条未读短信,来自陌生号码,她不抱希望打开,读完手一抖,手机掉在床上。她对着墙上的油画发呆,绿色的森林,河流奔腾,鸟儿欢唱。那是莫离送的尼尔帕特森的高仿画,她说这种鲜亮活泼的自由笔法印象派最适合她,让人看着看着就生出热烈的激情,不由自主走出自我封闭的世界。 
她颤抖着捡起手机,再次确认了一遍,无力躺回床上。 
莫离早早起来煮了粥,小艺喂滕冉吃了一些,又测了体温才安心睡了。洛心却没什么精神,只说没胃口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她站在客厅中间,环顾整间房子,觉得这里像一个片场,每个演员都像刚刚经历了一部灾难片,身心俱疲有气无力,只是不知道,是否能像大片里的生还者那样,最终迎来山峦叠嶂后一线曙光。 
和解聘信一起收到的,是个藏蓝色的绒缎盒子。手掌大小,黄色缎带结的十字花,打开是一串钥匙。 
莫离有些迷茫,她从来都看不清律凌,这种捉摸不透让她打从心底里怕他。她也曾试图揣测他每一个动作的意图,结果无非是自取其辱,他们不是一个段位的对手,她连台都没上,已经先吓破了胆。 
她想着原封不动退回去,合上盖子时发现钥匙下压着一张便笺,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让她手脚冰凉。 
律凌不用出现,甚至不用言语,就轻轻巧巧捏住她的软肋,让她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这种不啻天渊的差距,让她极度恐惧。和儿时不同的是,那时的她再害怕,都知道前面有个晏汐保护着她,而现在,她的反抗成了猫儿挠人的爪子,不过徒增逗弄的情趣而已。 
第15章 痛苦和耻辱淬炼的刀
幽静的沙岛使馆区,带着不属于这座城市的怡然自得,遗世独立。这是一片哥特式建筑群,掺杂了少量巴洛克风格的欧式建筑,浓烈的色彩、华丽的装饰和精美的造型一起,形成使馆区特有的西欧风情。街道间遮天蔽日的美人树下,种植着凯瑞斯郁金香,每一支都像华贵典雅的高脚酒杯,胜放一如当年。
晏莫离穿过中央广场的音乐喷泉,惊起一群肥的像鸡的白鸽,来到一幢巴洛克风格的双层建筑。下层突出的弧形门楼上,浮雕着欧式忍冬草叶和中国的牡丹,拱卫着里面半圆式的门。上面二楼是路易时期铁花栏杆围合的露天阳台,她知道那里面是个不太大的客厅,墙上有雕刻着紫荆的壁炉。
晏莫离轻轻推开外园虚掩着的铁门,铸铁轻颤的嗡嗡声消失在回忆的空气里。她踏上暗红地砖铺就的小路,经过蔷薇园,步入森严奢华的大宅。
客厅对门的角落是一盏装饰地灯,一米多高的灯座里氤氲着水汽,池里的花花草草亮着星星点点五色斑斓的光。她记得这里以前放着晏汐的镜子。莫郑东不在家的时候,她总会换上那条白色流苏裙,站在这儿发上几个小时的呆,有时突然愤怒,把镜子砸的粉身碎骨。小小的她远远站着,惴惴地观摩她的悲伤。
她沿着楼梯旋转向上,半圆形的露天阳台上放着两把红木躺椅,她正觉得累,便走过去躺下,像个午后晒太阳的老太太,从左到右数着铁花栏杆。只不过她追忆的似水流年,并不美好。
记忆中的这个阳台一直是锁着的,有一次佣人打扫忘了关,晏汐就从这里跳了下去。所幸是夏天,楼下的蔷薇开得正旺,只是擦伤了皮肉。莫郑东拎着八岁的自己警告她,只要她死,下一个从这掉下去的,就是莫离。
她当时不懂晏汐看她的眼神为何总是爱恨纠结。她从不碰她,也不和她说话,甚至连正眼看她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可她知道,晏汐爱她。那样脆弱的一个女子,破碎的连自己都拼凑不起,却为了她屈辱地苟活着,活在莫郑东以爱为名的囚禁和强bao里。
微温的手指划过脸庞,拭去眼泪。晏莫离睁开眼,第一次觉得阳光下的律凌,妥帖温暖不再是幻象。
他在另一张躺椅躺下,学她眯眼晒太阳。两人就这样谁也不说话,不声不响过了半天。她正以为他睡着了,他却开了口,声音轻而缓慢,像一条从天上流下的河。
“医生说你有应激障碍,因为心理遭受重大创伤和刺激导致痛觉失常,除了心理疗法,没有特效药可以用。就算找到病因,如果你自己不能克服,心理障碍就没办法消除,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希望恢复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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