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君》第59章


这是郑国统一天下的最后一战。
这战之后,燕国不复存在。
是东君亲手创造了这段历史,也是她一笔一划的写下了祭文,如今那些文字被刻在石碑上,矗立在风中。
这篇祭文几点了所有阵亡的将士。
燕国的,郑国的。
故此,无人祭拜。也许,永远无人祭拜,直到时光沉淀成历史,仇恨淡忘成细沙。
这碑下不远处有一座草亭,东君就坐在里面,铁英远远地站着,手握刀柄,仰头看着石碑。
尽管天非常蓝,尽管云非常柔,这谷里依旧鬼气森森,无怪道路都因为无人行走而荒废。
铁英闭上眼睛,甚至能听见当年惨烈不已的叫喊。
尽管现在四周都是湿润的草木香气。
时间过去太久,也仿佛就在昨天。
东君独自坐在草亭里,薯仔和她扭着,还跪在草场。紧了紧披风,东君眯起了眼睛,她从未想到,有一天她会坐在一个地方,等待着青月,而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
她爱她的父君,她爱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曾经以为,就算日后后宫三千,她的心里眼中,也只有她自己的皇后一个人。
没想到,真的犹如东亭所说。
人总是离自己的想象太远,偶一回头,惊觉自己早就面目全非。
东君淡淡的翘起嘴角,好比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自己会爱美人不爱江山,如此荒唐。
昨日她考虑了几乎一夜,若还拽着储君之位,那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动用薛武的力量,如此一来,就算和平归位,薛家外戚势力注定如日中天,薛武必定会嫁给她东君,东君必定会给他个人极大的尊贵和荣耀,以及尊重和关心。
如此一来,同样拥有军队势力和商家势力的子宴,何去何从?
美人江山从来不能相提并论,好比当年燕绩,东君从未想过放弃储君之位。
可是如今,她举棋不定,出击很容易,难就难在是否收场时候,能所有都如自己所愿?
忍耐,是为了更大的保全,更多的得到,这一点,她早就心知肚明。
可如今,她有些迷茫。
空自坐在高坡上到启明星升起,满身冰凉。东君站起来活动活动僵直的身体,慢慢地朝自己家走去,那小小的一扇窗,不规则的树枝窗棂,洁白的窗纸细细的糊着。
东君记得起,子宴挽着胳膊煮浆糊时候心疼面粉的表情,阳光就在他睫毛上一荡。
东君记得他小心在意的用手指抿着浆糊,又怕贴不牢,又怕浪费浆糊,纤细的手指细细的抿着半透明的浆糊,皮肤干燥,指节有些弯曲,上面有隐隐的疤痕。
东君记得起,握住的感觉,略略有些粗糙,柔软的很。
默默在透着隐隐橙黄色的窗前站了一会,东君摸了摸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微笑的嘴角,心情舒畅的推开门,子宴穿着一身细蓝布袍子,侧着脸趴在木桌上,脸颊压得很扁,小嘴开启。
东君俯身伸手擦了擦他嘴边的口水。
伸手将他抱在自己怀里,用貂皮披风裹起来。
子宴脸上压着桌布的绣纹,头发粘在脸上,他不好看。
可他与最低谷的时候,握住了东君的手,从此不离不弃,他为他罄尽家财,他给她自己的军队,给她自己的令牌,给她自己饭碗里的肉。
他却从来没要求过什么,他只睁着恳切的眼睛说
现在,我不能离开。
子宴不好看,不风流,没有文治武功。也不风华绝代。
可是东君,放不开。
对比她当年对燕绩,也许这是另一种爱。
东君无奈的笑着摇摇头,原来,她竟然还要传奇一把,从此,是不是她就是历史上天字第一号痴情种子,大傻瓜?
尴尬
当,燕绩一骑远远的从古道上潇洒而来的时候,铁英蓦地有些回不过神来,那一匹马,一个人,一身青衣好像从天上而来,阳光追逐在他身后,劈开黑暗。
寂静的荒凉,由此而步步生莲。
今夕何夕?今夕何夕!
直到燕绩下了马,淡紫色的穗子在他腰间轻轻一晃,铁英猛地回过神来,反射性的看向东君,她只是稳稳的坐着,悠闲而随性,一条腿横架到到另一条腿上,深紫色的侯爷服裹在她修长的大腿上,露出黑色的皮靴和深灰色包腿军裤,身姿不像从前那般挺直,微微的窝起来,好像一只睡午觉的猫。
此时这只猫微低着头,轻轻的喝着茶,一口又一口,形象全无,介于牛饮和品茗之间。
遥远的思路骤然回归。铁英突然之间醍醐灌顶,原来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燕绩站在亭子入口,静静的看了东君半晌。
东君放下茶杯站起身,一拱手道“燕王殿下”燕绩猛地向后一退,险些踩空,稳住身子,略有些尴尬的笑道“不敢当”东君也不赘言,伸手做了请,燕绩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眼中涌起一阵疼痛。
东君的手,不复往昔。除了文武学习,战争留下的印记,更加粗糙,也宽大了不少,指甲在劳作中总是崩裂,如今已经不是十指尖尖。
东君不以为然的道“请”燕绩缓缓的坐到她对面,谨慎,而恍惚。
东君开口“这一次请燕王殿下前来,为有要事相商”燕绩盯住她随意开着的衣领“殿下好久不见了”“燕王是聪明人,在下就开门见山吧”“殿下瘦了许多”“如今我们眼前有共同的敌人,在下不才,孤掌难鸣,欲与燕王联手,求个自保”燕绩心里划过尖锐的疼痛,脸上扭曲了一下,目光落在东君混不在意的表情,忍痛道“殿下变了好多”“既然是联手,在下必定不好意思令燕王吃亏,燕王有什么条件,不妨提出来,凡是在下力所能及的,必定是尽力而为如何?”
燕绩闭了闭眼,东君原来有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如今发稍像被火燎过一般“殿下的风寒可曾犯过?”
东君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呵呵笑出来“燕王殿下,我不是郑掣”燕绩的脸骤然涨的紫红,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一双长眉立起,双瞳却仿若要滴下泪来。
东君微微皱了眉,无奈的摊开双手“如今,我可是肚皮朝天的王八,走投无路才会来找您,殿下大可不必百般试探”燕绩努力的调整了脸上的表情,镇定了下来,脸色出奇的苍白灰败“殿下要什么?”
东君微微一笑“要保东亭的命”燕绩沉默半晌“殿下能给我什么?”
东君一挑眉“燕地最希望的不就是皇太女不是我么?”
燕绩的手骤然一动,打翻了手边的茶碗。一双眼直直的盯住东君微垂的眼睛“为什么?不是只为了东亭吧?”
东君轻轻的拨了拨茶汤,慢条斯理的道“燕王可愿意?”
燕绩良久的看住她,缓缓的说“不做皇太女了?……?“到底是什么?能敌万里江山?百年天下?到底是什么能敌爱恨情仇,半世厮杀?燕绩非常想要知道,或者他非常想要得到。
“回来”东君轻轻地抬起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依旧是熟悉的,像冬日里征战过后飘下满天的雪花,温柔。那双眼睛是不熟悉的,因为它们流转着些微的暖光。
燕绩突然觉得什么东西碎裂了,完全的逝去。
子义死亡也好,失去戒指也好,城头决裂也好,密谋刺杀也好,甚至和郑掣一起激她,燕绩的心里都没想现在这样的恐慌过。
燕绩甚至伸出手,握住东君的指尖,哀求道“回来”东君只是眯了眯眼睛,淡淡的说“这个,我做不到”燕绩不依不饶“为什么?”
东君将手抽回,睫毛遮住闪烁的目光“当年为了救你,我答应了薛武的婚约”晴天霹雳,却无法宣泄。
直到东君一行人走远,燕绩仍然定定的坐在亭子里,铅云暗度,飞雪如鹅毛,从不下雪的燕地突然凑趣的下起了大雪。
铁英不时透过雪花去看看东君,她面色如水,铁英忍不住道“殿下……那……那小世子怎么办?”
东君莞尔,却没有回答。留下铁英一路忐忑。
薯仔到达野狼谷的时候,那里落满了雪,孤寂的可怕,草亭里一袭青衣端坐,仿若一阵风就吹走了。默默地上前,将一只锦盒放在他面前,打开那里面是一只破碎的玉佩,缀着淡紫色的穗子,和燕绩腰上的一模一样。
那是东君扔掉的,君颜默默地记住了位置,半夜的时候,一点一点的用手摸索回来,好好的整理了,放在进锦盒里,藏在箱子底下。
那是东君曾经的情感,也认真过,也痛苦过,总不该就这样随随便便因为一时激愤丢掉了。
君颜想,放起来的好,假如有一天,东君后悔了,便可以拿给她。
一段认真的情感,总应该认真的结束。
今日知道东君见燕绩,便拿给薯仔,一是劝她起来,二是有备无患。
他不想东君的生活里,有一丝一毫的缺憾。
没想到薯仔来的晚,直接给了燕绩。
燕绩依旧不动,只是将手轻轻的覆盖在玉佩上。薯仔长叹一声,走了。
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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