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宠》第16章


不过对于正被囚禁待审的三皇女而言,似乎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没有冰,没有水果,只有白水,还是带着一股泥土味儿的水。
她被单独拘禁在冷宫内的一个偏室里,那间屋子小得可怜,一半放床,四分之一放马桶,只剩下四分之一,有一只缺了一条腿的凳子,和一张中间裂了道大缝的桌子。三皇女把所有得到的,用来写忏悔和自我交代的笔墨纸砚都裹在了一起,去垫了那凳子的缺,然后坐在上面,趴在桌上,呆呆地看着被木条钉死的窗户。
按理说她应得的待遇比这要好。可这皇宫中,谁不是捧高踩低?她是造反,是逼宫,没人相信她还能咸鱼翻身,那么……欺凌一个皇女显然就变成了一件乐趣无穷的事情。看守的侍卫有恃无恐,驳回她的所有要求,哪怕她要求的只是一次洗澡,一件干净衣服,或者一碗温热的饭菜……
汗水,尿水——屋内各种难闻的气味在高温的酝酿下交杂在一起,三皇女这辈子都没有遭遇过如此难堪的境遇。可是此时的她,却显得平静万分。她的神情是木然的,呆滞的,仿佛正在梦游。
在此之前很多天,她也大声的喊过,骂过,也低声地哀求过,甚至软弱的哭泣过,可是都没有用……
她没想过自己会败得那么惨,惨烈到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啊,那些一心一意说要追随自己的人,为什么竟然会是母皇的人?那些赌咒发誓说要保守她秘密的人,为什么竟然都背叛了她?她想不明白,她只是发现信赖过的人原来一个个都恨她入骨一般,只等着看她死,全不相救。
而她的母皇,大约是已经心寒,连再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肯。
她写了三封奏章——一封如一个羞怯的臣子一样反复赞颂她的母皇,一封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努力回顾自己的童年,最后一封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涂着血来写她所有的懊恼,可是每一封都毫无回音。她试着哀求,试着辩解,试着扬言自己没错来激怒对方,也试着表达自己已经知错已经痛改前非已经大彻大悟……都没有用。
于是这个女人,开始自暴自弃。
她拒绝再回答任何问题,也拒绝再询问任何问题。她只想着,如果一定要死,那么应该死得稍微有尊严一点儿。
……
门外传来细碎的问询声,门上的锁链开始淅沥哗啦的响。
钥匙插入锁眼,正在转动。
有人来了。
三皇女把脸埋到自己的胳膊间。
这两个多月以来,每一日,这个时候,都会有人自称是带了皇帝的口谕来问话,每日都逼迫她重复一遍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都有哪些同党,都是如何的大逆不道。此外听不到任何消息的她,已经快要崩溃了,丝毫不想再面对这一切。
但是这一日,门开了,却没有往日她熟悉的那一句“奉今上所命,三皇女听询”。
她只听到脚步声走近她,任何就立定没了任何声音。
三皇女困惑地抬头——看见了陈妤。
糖衣(二)
陈妤从走进冷宫之后就开始心情低落。
冷宫之所以叫冷宫,并不是因为这里关着被皇帝冷落厌弃的君侍,而是因为这里鲜有人来,冷清得很。皇帝人挺不错,即使是她不再喜欢的男人,也依旧得到相对的优待。如今的冷宫只是用来关押那些犯了重罪的,却又身份特殊不好关进别的牢房的人——比如三皇女这样的。
所以,陈妤知道这里的环境不会好,只是不知道会这么差。
她难以想象,会有人有如此的胆子作践一个皇女。哪怕这个皇女曾经对她举剑而对露出过刻骨的恨意,哪怕这个皇女甚至于辱骂过当今的皇帝。可是,在陈妤的理解里,母女之间哪有长长久久的恨?这些傻瓜的侍卫为了一时快意如此,就不怕万一皇帝知道了大怒?何况就算是皇帝不知道,别的皇女看在心里也难免不满。
比如此时此刻,陈妤并没觉得是刺了自己一剑的女人得到了报应,相反,她觉得是自己一直疏于关照的妹妹遭到了虐待。
陈妤脸色难看,走进屋,也不嫌弃三皇女一身气味难闻,也不管三皇女满眼惊诧和恨意,只犹豫了一下就伸手拽起面前的女人,直接拉出屋,拉到院子里面来。
三皇女伸手挡住眼睛,阳光有些刺目。
然后她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一股香味,食物的香味。
她放下手臂,看见面前一个矮几,上面四五盘菜围绕着一只烤鸡。
那是只童子鸡烤出来的,完整的,仰着脑袋,挺着胸膛,翘着翅膀,两条腿又粗又肥,皮上冒着油光,肉里泛着香气。
她咽了咽口水,坐到矮几旁:“给、给我吃的?”
陈妤努力了一下,扬起嘴角的一抹笑,伸手要去端盛着那只鸡的盘子。
然而在陈妤的手指碰到那盘子之前,鸡就已经被三皇女一把抓了过去。
牙齿和手指都很忙,三皇女努力地吞咽着那只鸡,大口大口的吞食着鸡腿,甚至连被烤得酥脆的骨头也不吐,一起咬下去……咬着吞着,三皇女抱着那鸡开始抽噎地哭。
侍卫们早已在陈妤的示意下都退出了院子,守在外面。
陈妤玩弄着手里的一支匕首。她记忆中的三皇女是极挑剔的,极讲优雅的,吃整鸡,是一定要让下人用镶着宝石的金柄匕首把鸡肉一小条一小条地从骨头上挑下来,去了鸡皮,放在盘子里,才肯用筷子夹了细细的吃的。不过现在看来,她特别带来的这支匕首怕是没用了。
三皇女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脸,收了眼泪,然后又去咬那只鸡,直接咬到了鸡屁股上,鸡屁股上的油溢出来,顺着她的下巴开始往下流。
陈妤不忍再看,微微扭了脸,说:“我来你这儿之前,先去你府上探望了妹夫。”
三皇女并不吭声,继续啃鸡屁股。她打定主意,这只鸡,是不吃白不吃的,她实在是饿坏了。但是陈妤,她绝对不理,绝对不会回应对方的一个字。
陈妤又说:“这烤鸡,还是妹夫说你爱吃,请我一定给你带来的。”
三皇女开始啃鸡翅膀。
“妹夫怕我不肯,把头上身上的首饰都摘了下来。见我不要又怕是我嫌弃,连你们订情的玉佩都给翻了出来。”
三皇女开始啃鸡脖子。
“妹夫最近身子不好,晕过去几次,请了大夫来看,已是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你快要做母亲了。”
!!!
鸡脖子卡在三皇女的嗓子眼,三皇女像是那只可怜的烤鸡一样,翻着眼睛仰着头挺着脖子呆住了。
糖衣(三)
陈妤拎着烤鸡去找三皇女的时候,皇帝却正拿着一本奏章满地乱转。
刘贵君提着一手衣裾,一手端着参汤走进屋内。放下汤,伸手接过皇帝正在撕扯的奏章放在一边,温声劝:“陛下,不肯吃东西,那就喝点参汤吧。”
“不喝!”皇帝抓起另一本奏章,继续撕扯,一边撕扯一边满地乱转。
“陛下!”刘贵君抢过皇帝手中的又一本奏章。
女皇毫不反抗地让她抢去,然后伸手拿了一本心的,继续放在手里揉搓。
“陛下……”刘贵君无奈了:“二殿下能处理好的,何需如此担忧。”
“如果是你在逼着自己的一个女儿杀掉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你会不觉得心慌意乱吗?”皇帝猛地回头,用渗人的目光盯着刘贵君问。
刘贵君心底一颤,抬头强笑着:“二殿下宅心仁厚,也许不会呢。”
“可是她带了一把匕首去。”皇帝说:“虽然……她本来就该死,虽然……自尽已经是最体面的方法了……虽然我只是想用这个机会逼着妤儿心狠一些,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按理说,造反,肯定是诛九族的罪。
不过三皇女是皇帝的女儿,真要诛九族,皇帝先得给自己一刀——所以,处理肯定会有所不同。
再怎么不同,皇帝也恨得恨不能将居然真的敢造反的人千刀万剐。可再怎么痛恨,那是她的亲女儿。亲女儿的爹,已经被降了封号,降到了最低的级别,软禁在宫内,据说每日里以泪洗面,眼看着都愁得头发花白骨瘦如柴了……那好歹也是宠爱过的男人啊,那孩子好歹也曾经趴在她的膝盖头努力讨好她对着她笑啊。
杀了吗?不忍心。圈禁吗?不甘心。
那是逼宫啊是造反啊,有同党供认那孩子一心一意觉得能赢了这一场,连幽禁女皇本人的别院都准备好了啊,何况那孩子眼看着败了,还一剑捅进陈妤的肚子。因为偏心陈妤,她的其他儿女已经开始恨她,如果再因为心软偏心了这一个,闹得陈妤也开始恨她可怎么办?
女皇本人也许是个好皇帝,但肯定不是一个好母亲。她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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