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年》第6章



「二皇子病了,太医院那些御医全不肯来诊病,求求你跟太子说一声,让他们派个人来行吗?」清平一开口眼泪便扑簌而落。
闻言多善笑了,让人递了条巾子给清平拭泪。
「要太医院派个御医还不简单吗?何必跟太子说去,有银子就成了。」多善的笑里有种高傲又带着不知名的浓重悲哀。
清平听得不明白,瞪大眼睛望着多善。
接着多善让人取一百两银子,要人带着那银子去太医院唤人。
清平愣愣的看着多善指挥若定,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大家气度,才发现一切真的都不同了。
他与在林子里捡了两年柴的清平不同,这两年他一直是太子娇宠,即使去年太子迎娶了太子妃也未曾影响他的地位。
多善确实不会洗衣折被,但是他比清平了解宫廷争斗的生存法则,他生来便是要做人上人的。
「谢谢,谢谢,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清平感激得几乎要跪下。
「卿乘车,我带笠,他日相逢下车揖。我不是曾经说过,将来无论我都会帮你吗,你怎么忘了。」多善温声柔语道。「别说是这点小事,无论你需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那柔丽的笑容里隐藏着深意,悲哀得化不开的……
「我代二皇子谢过您的大恩。」清平的眼前再度泛起水光。
我步行,卿乘马,后日相逢卿当下……他不敢相信多善竟然做到了,未曾嫌弃他的贫贱仍将他视为友。
「这话别出去说,我哪有能耐对圣上亲子施恩,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多善软软提醒清平不能这么说话。
清平倏然警觉,二皇子虽不受重视仍是皇子,若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别说是他了,连多善也会遭殃。
「你别着急,先回甘露院去等等御医就到。」多善柔声安慰道。
接着,他指派一个小太监暂且到甘露院照料,便要清平先回甘露院去。若不是太子将要回宫,他必定会将清平拉进亭中叙旧,无论清平是否归心似箭。
事情果真如多善所说,他回甘露院不久御医也跟着来了。
那御医对清平和二皇子不太搭理,倒是对多善派去的小太监颇为恭敬,再度让清平见识到权势的差距。
这名御医虽然品德欠佳但医术绝伦,他仔细诊脉俐落的替二皇子扎了几针,原已神智昏沉的二皇子,竟在扎针后不久悠悠转醒。
接着,他开了几帖药要小太监跟着回太医院拿药。
隔天二皇子已能起身如常,先前的苍白虚弱仿佛跟一场戏。
只是,恢复的不止是二皇子的身体,还有他们之间冰冷的关系。
二皇子能起身的那天坐在床榻上望着他,嘴角紧抿一语不发,清平的胸口闷得透不过气,像整个人被丢进冰冷湖水里,即将窒息。
他默默放下水盆与巾子,转身离开房中,再度躲藏起来。
清平的十四岁生辰便在这种僵硬气氛下度过,生辰那天他赶早煮了两个染红鸡子,一粒自个儿带到林子里吃了,一个则留在桌上给二皇子当早膳配粥菜。
等他回来时二皇子已然离开,红染鸡子仍留在桌上。
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郁闷袭向清平,他几乎要被这样的空虚寂寞击倒,以为自己刹那便会死去永不复生,片刻之后却又发觉他仍旧站在原处,一切都没有改变。
那天两人交合的场景他仍有印象,偶尔梦里还能感觉到当时的温暖,但是醒来后却发觉什么都是假的,二皇子对他依旧……依旧冷漠。
喝了点水,清平在院里整理柴薪时,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嘈杂人声。
清平讶然望去,看见多善。
几名太监簇拥着多善而来,放下雕饰华美的木盒后,又让多善遣出甘露院,独留他与清平二人相处。
「怎么有空来?」
乍见熟识的人,清平郁闷心情一扫而空现出笑容来,那日的事他还没好好谢过多善呢。
「刚好有空,况且今个儿是你生辰,我怎能不来。」多善笑着拉清平到厅里坐下聊聊。
进了屋,多善稍微闲话家常后拿出两罐茶叶当作寿礼,清平也不跟他客气,笑嘻嘻的泡了两杯茶,享受那久违的香气。
从前在桃宫时清平便爱上茶的清香,可惜跟了二皇子后便没机会喝到好茶。
多善带来的不止是茶叶,还有茶点,几种糖酥颜色斑斓的放在木盘子里,配上清香茗茶,令这废墟般的甘露院一下子风雅起来。
清平每种茶点皆尝了一块,一会儿干吃,一会儿混着茶一起吃,一会儿又是先吃再喝茶,忙得不亦乐乎。
多善则一口都没动,笑吟吟的看着旧时友人品尝。
「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将第一壶茶喝干后,清平感叹道。
「这点东西又没有什么。」多善的表情一下子感伤起来,对他来说清平不当清平做多寿公公更好,他更能照应得到。
清平摇摇头。
「真正好的不是这茶与茶点而是你啊。」清平眯着眼睛对多善微笑,他只是帮多善折过几次被子,只是想着将来能利用这个人,竟得到更珍贵的情谊。
多善一愣,明明因清平的话而感动,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他也没有机会再说什么,二皇子踏入甘露院了。
清平倏地跳起身准备躲开,才发现多善仍在甘露院里他不便离开,只好傻傻呆在原处。
「我先告辞了。」多善在向二皇子略行过礼后辞别,体贴的留他们两人独处。
「先不送了,改天再找你聚聚。」清平僵硬的说道。
多善点头,朝着二皇子行了个礼,便领着一行人回了太子东宫。
待多善走后清平也想闪开,却在擦身而过时被二皇子捉住手臂。
「我钓了两条鱼,一会儿煮鱼汤喝。」二皇子的声音也很僵硬。
从他们生活改善之后,他已有很长时间不再钓鱼,而利用下午时间做些别的事。可是今天是清平生辰,他记得清平喜欢吃鱼……
清平怯怯的点头,接过扑弹着的两尾鲜鱼。
他很想离开,可二皇子仍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今天是你生辰,我没什么可送的,就只有这两尾鱼。」素来寡言的二皇子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他虽然固执到近乎愚蠢,但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经过这些日子他难道还不了解清平对他好吗?
况且,多喜早就是太子的人了,这宫里只有他与清平相依偎。
这几天他不是抗拒跟清平亲近,只是苦于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他是这么一个笨拙的人,压根儿不知该如何与解。
闻言,清平瞪大了眼,他弄不清二皇子究竟说了什么,这真的不是梦吗?二皇子原谅他了吗?
「等等咱们一块儿吃了。」
见清平不回应绍谨又补了这句话,指的自然是桌上的红染鸡子。
他没吃红染鸡子不是拒绝清平,而是因为他以为红蛋只有一颗,想跟清平分而食之。
清平仍旧没有回应,他只是双唇闭得紧紧的不让呜咽溢出声,泪珠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不断、不断落下。
他一定在做梦,一定是!
「别哭。」
犹豫俄顷,绍谨仍是将清平揽进怀中,拍抚着。
这一天,清平才十四岁。
因为清平哭得不能自抑,后来那两条鱼还是由绍谨料理的。
煮两条鱼对绍谨来说并不算什么,在清平来之前他都是自个儿钓鱼、自个儿杀鱼、自个儿烹煮,这杀鱼工夫荒废了两年还不算太生疏,两条鱼一条煮汤,一条红烧,吃得不亦乐乎。
清平大哭之后明显心情转好,绍谨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满脸喜悦期盼。
为了庆祝他的生辰以及两人与好,清平将先前多善送的酒从角落找出来,喜孜孜的与绍谨对饮欢庆。
那酒入口温顺带着丝丝的甜,后劲却极强,清平喝了一小杯便觉头昏眼花,天地都旋转起来,身体却热得不可思议,体内像有把火焰快要将他烧成灰烬。
绍谨比他多喝了几杯,情况亦比他更严重。
因为实在眩晕得太厉害了,以至于两个人都不明白怎么、怎么会晕到床上去。
清平稍稍回神时,只觉得身后传来一阵一阵难受的磨擦感,再定定神绍谨竟拿着那罐孙公公送的东西,并将手指放在……放在他体内!
接下来,放在清平体内的东西自然换成了绍谨的……
一直到清平被翻过身来,第二次纳进绍谨的东西,他都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这两个在皇宫里过着樵牧生活的人,哪里知道多善送的酒根本不是普通酒,那甜丝丝的酒里掺了会让人春意荡然的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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