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年》第17章


三皇子绍丰已逝,会做这种事的人除了安乐公主外还有谁。
他没有傻到只身前往,而带上禁军百十余人前去救人。
安乐公主饶是嚣张惯了的性子,见此场面也不由得一缩,乖顺地行礼。
「礼免了,人呢?」
绍谨依旧惜言如金,五个字足已令安乐公主浑身一颤。
她年长绍谨两岁,在众多公主之中排行第三,亦是所有公主中唯一未许人者;她自幼深得先皇宠爱,个性刁蛮,有己无人,先皇曾数度透露欲为她挑选适合驸马人选,可惜没有人敢迎娶安乐公主,还曾听闻先皇中意的人选情急之下出家。
这些年来她从不把这个弟弟看在眼里,没想到登上大位的人竟是他。
「本……不知您询问何人?」安乐公主原想自称本宫,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她不想招惹更多麻烦,特别是今不同于往昔。
「被你射伤的那人,如今身在何处?」绍谨话声不大,却予人极大的压迫感。
「我这里没有外人。」安乐公主声音虽软,态度依然强硬。
「单凭你在宫内射箭一事便能定罪下狱,你还不承认。」
「没有的东西,如何变成有。」安乐公主镇定且高傲。
「生死两条路,你要哪一条?」绍谨冷酷道。
安乐公主没有回应,她强烈感觉这个弟弟今非昔比,不再是她知道的那个沉默可欺的二皇子。
所以,她没有回答,更没有承认,只是暗自祈祷那名少年永远不会被发现,她直觉若是被发现,她的处境会变得非常糟糕。
绍谨冷眸看她,眸中残酷杀机乍现。 
「你现在不说,今后也不用多说。」绍谨的声音变得更低微,不仔细听便听不清他的语句,可是他话语中的力量却强大到足以击垮她。
安乐公主仍旧静默,将头抬得高高的绽出一丝冷笑,她毕竟任性惯了,压根儿不相信绍谨真能对她做什么。
见她不回答绍谨也懒得多问,既然问安乐公主无用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不如让侍卫一寸一寸把整个皇宫翻过来还有用些。
他甩袖而去,尚未离开屋檐便见一名侍卫跪地阻住他的去路。
「禀皇上,小人知道公子身在何处。」
绍谨并不认得此人,但瞧他的模样也晓得是安乐公主处的人,亦晓得他此时现身是为了替安乐公主求一条生路,不过绍谨并不知晓,先前主张将清平带走藏匿的人亦是此人。
「联必留公主性命。」绍谨给予承诺。
那侍卫也不多求,得到承诺后迅速禀告藏匿丢弃清平的地点。也许是因为,他深知安乐公主的所做所为全部查明后,恐怕凶多吉少。
清平被五花大绑丢在假山群中的冷僻凹穴,该处阴暗潮湿、罕有人至,从外头看去根本瞧不见此处有个洞,比一些众所周知的枯井更为隐密。
禁军寻到清平时,他已意识不清,浑身滚烫发着热,箭伤更因长时间未处理已有些溃烂,整个人说有多糟便有多糟。
绍谨一直到多年之后,都能清晰记起再度见到清平时的感觉,强硬的愤怒侵蚀他整个人,有一瞬间他几乎想违背承诺下旨斩杀安乐公主,但是心疼的感觉更加深厚,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更不想离开清平身边。
他原本希望将清平带回寝宫,可发现清平之处距离甘露院颇近,与其运送回寝殿,不如直接在甘露院休息养病。
因着高烧,清平眉心堆起了痛苦皱折,绍谨很想替他做些什么,但是什么也做不到,只能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御医替他诊治。纵使他登上至高权力宝座,仍旧只是个无力孤独的人。
一声叹息后,绍谨默默退了出去。
再度回到甘露院绍谨很难陈述心中复杂情感,这里竟与他离去时那么相似,连放在桌上的茶杯都是两个,没有任何改变。
他仿佛回到仍是二皇子时的日子,他们就坐在这张桌子前共用一壶热茶,那珍贵的茶叶是多善所赠,他晓得清平喜欢喝茶而他们买不起……那些年多善一直很照顾清平也顺道照顾了他的生活。
而他,赐了一条白绫予多善……
逝者已矣,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将多善还给清平,他能做到的只有给予清平他所能给予的一切。
御医离开后,他坚持留下来亲自照料清平,没有亲眼看着清平由死气沉沉模样苏醒,他便不能安心。
直到四周沉静下来,他望着床上蹙眉低声呻吟的人儿,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如此熟悉,可又想不起个真切,他像个老眼昏花的老翁试图用混浊的眼看清记忆,但雾里看花总是看不清晰。
就在他替清平用冷帕擦脸时,忽然想起了……这画面不就跟三年前他犯病时一样吗?清平也是这样坐在床守了他一整夜,那个时候清平哭得好伤心,哭得仿佛天地都崩解,仿佛他便是他的一切。
五年间的种种慢慢流入脑海,对他笑的清平,为他哭的清平,羞赧的清平……他怎么能怀疑清平不爱他?
轻轻擦拭清平面颊时,他在心里柔软的说:快点醒来,我什么都给你。
绍谨万万没有想到,当他欣喜若狂发觉清平清醒过来时,清平向他提出的要求竟然是……
——离宫为官。
***
对于清平离宫为官的事他一直没有多说什么,就连清平抛弃他给的名字坚持改叫四牛都依了他,仿佛沉默能改变什么一样。
一直到清平离开了,他才发现他应该做些什么阻止这一切。
他竟忘了他不再是无力可回天的二皇子,他已经是很多人头顶上的那片天,他大可以将清平困在身边,强硬的要他人看他一个人……即便那样根本没用。
清平去的地方是他亲自挑选的,是个距离京城颇近的小穷县,名为湖阴、他想着若清平离他近些发生什么事也容易照应,此外若哪天他思念满溢,也能趁着旬休见他一面。
他并要求清平每隔两年进京述职一次,他想看看他。
绍谨一直都是个执着的人,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能为多喜守候,也能为清平等候,等待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什么都没有就是耐心过人。
清平走后不久,他便招来多喜淡淡的说:「君臣相伴,也是一世。」
多喜不傻,迅速了解这短短八个字里深刻的意涵,既然绍谨已不再爱他,他再争又有何用不如趁此机会离宫为官,或也有另一番气象。
于是他极干脆的下跪谢恩,当夜便搬离宫中未久便派往南方任知府。
***
先皇临终前几度提起的男子姓张,名为通达,字融冰。
那是一个神态悠闲、气韵温和的男子,虽已届中年两鬓微斑、满脸风霜,仍看得出其少年时美貌过人,莫怪先皇这二十余年来对他念念不忘。
他与一般的公子不同,并非自幼在宫内受训者他乃进士出身,原留在京中待职,不知为何竟被当时仍是太子的先皇看上,掳进东宫。
此事在当时引起轩然大波,张父跪求太子放人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却是不了了之,张通达也就留在东宫成了公子。
想来张父与先皇达成某种协议,张通达则成了协议下的牺牲品。
数年后太子登基,他则离宫为官,二十余年来未曾回京亦未跨入张家门内。
绍谨依先皇遗命召他回京,授予吏部主事之职。
他曾在张通达初回京时单独召见他一次,之后两年便与此人甚少联系。他此时仍不知晓,这个人对于他日后的生活有多么重要。
后来,绍谨听说多善走后孙公公顿失依靠,甚至被一些不长眼的小太监欺负,便将孙公公调到身边侍候。
当然绍谨也晓得,他之所以听得到这些传闻,必是孙公公在背后使了什么小手段,可是他并不在乎这些事,无论如何昔日他受苦遭难时,孙公公会给予他帮助,他不想当个不知感恩图报的人。
他并不晓得,当年孙公公会拿东西来甘露院,全都是受了多善的指示,并非出自本意……也许他一切都知晓,只是知晓不如不知晓。
孙公公调来数日后,一个左右无人的机会下,绍谨终于收到了那封信。
仔仔细细看了那封信两次后,绍谨将那信燃烧成烬。
「我本该杀了你。」绍谨与缓道。
孙公公连忙下跪,保证他从未看过内容。
「可多善已死,若再杀了你清平肯定不会原谅我。」绍谨悲伤一笑。
接着,他命孙公公退下,再也不曾提起那封信的事,如同那封信从不曾存在一般。
一时之间,绍谨身边所有曾沾雨露的人全部都离开了,独留他一人长夜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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