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闷的象征》第9章


〕,一七五九~一七九六,英国诗人〉的诗歌,比起勃朗宁和勃来克的来,读的人更其多,被称为浅俗的的白乐天的作品,较之气韵高迈的高青丘等的尤为 appeal 于多数者的原因,也在这一点。
所谓弥耳敦〈弥尔顿〉为男性所读,但丁为女性所好;所谓青年而读裴伦〈拜伦〉,中年而读渥特渥思〈华兹华斯〔W。 Wordsworth〕,一七七〇~一八五〇,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又所谓童话、武勇谭、冒险小说之类,多祇为幼年、少年所爱好,不惹大人的感兴等,这就全都由于内生活的经验之差。这也因年龄,因性而异;也因国土,因人种而异。在毫没有见过日本的缨花的经验的西洋人,即使读了咏樱花的日本诗人的名歌,较之我们从歌咏上得来的诗兴,怕连十分之一中得不到罢。在未赏见雪的热带国的人,雪歌怕不过是感兴很少的索然的文字罢。体验的内容既然不同,在那裡所写的或樱或雪这一种象徵,即全失了足以唤起那潜伏在鑑赏者的内生命圈的浮处的感情和思想和情调的刺激底暗示性,或则成了甚为微弱的东西。莎士比亚确是一个大作家。然而并无莎士比亚似的罗曼底的生活内容的十八世纪以前的英国批评家,却绝不顾及他的作品。即在近代也一样,托尔斯泰和萧〈萧.伯纳〉因为毫无罗曼底的体验的世界,所以攻击莎士比亚;而正相反,如罗曼底的默退林克〈梅特林克〔M。 Maeterlinck〕,一八六二~一九四九,比利时象徵派剧作家〉,则虽然时代和国土都远不相同,却很动心于莎士比亚的戏曲。
二、自己发现的欢喜10
到这裡,我还得稍稍补订自己的用语。我在先使用了「体验」、「生活内容」、「经验」这些名词,但在生命既然有普遍性,则广义上的生命这东西,当然能够立地构成读者和作者之间的共通共感性。譬如生命的最显著的特徵之一的律动〈rhythm〉,无论怎样,总有从一人传到别人的性质。一面弹钢琴,祇要不是聋子,听的人们也就在不知不识之间,听了那音而手舞足蹈起来。即使不现于动作,也在心裡舞蹈。即因为叩击钢琴的键盘的音,有著刺激底暗示性,能打动听者的生命的中心,在那裡唤起新的振动的缘故。就是生命这东西的共鸣,的共感。
这样子,读者和作家的心境帖然无间的地方,有著生命的共呜共感的时候,于是艺术的鑑赏即成立。所以读者、看客、听众从作家所得的东西,和对于别的科学以及历史家、哲学家等的所说之处不同,乃是并非得到知识。是由了象徵,即现于作品上的事象的刺激力,发现他自己的生活内容。艺术鑑赏的三昧境和法悦,即不外乎这自己发现的欢喜。就是读者也在自己的心的深处,发现了和作者藉了称为象徵这一种刺激性、暗示性的媒介物所表现出来的自己的内生活相共鸣的东西了的欢喜。正如睡魔袭来的时候,我用我这手拧自己的膝,发现自己是活著一般,人和文艺作品相接,而感到自己是在活著。详细地说,就是读者自己发现了自己的无意识心理――在精神分析学派的人们所说的意义上――的蕴藏;是在诗人和艺术家所挂的镜中,看见了自己的魂灵的姿态。因为有这镜,人们纔能够看见自己的生活内容的各式各样;同时也得了最好的机会,使自己的生活内容更深,更大,更丰。
所描写的事象,不过是象徵,是梦的外形。因了这象徵的刺激,读者和作家两边的无意识心理的内容――即梦的潜在内容――这纔相共呜、相共感。从文艺作品裡渗出来的实感味就在这裡。梦的潜在内容,不是上文也曾说过,即是人生的苦闷,即是世界苦恼麽?
所以文艺作品所给与者,不是知识〈information〉而是唤起作用〈evocation〉。刺激了读者,使他自己唤起自己体验的内容来,读者的受了这刺激而自行燃烧,即无非也是一种创作。倘说作家用象徵来表现了自己的生命,则读者就凭了这象徵,也在自己的胸中创作著。倘说作家这一面做著产出底创作〈productive creation〉,则读者就将这收纳,而自己又做共鸣底创作〈responsive creation〉。有了这二重的创作,纔成文艺的鑑赏。
因为这样,所以能够享受那免去压抑的绝对自由的创作生活者,不但是作家。单是为「人」而活著的别的几千万、几亿万的常人,也可以由作品的鑑赏,完全地尝到和作家一样的创造生活的境地。从这一点上说,则作家和读者之差,不过是自行将这象徵化而表现出来和并不如是这一个分别。换了话说,就是文艺家做那凭著表现的创作,而读者则做凭著唤起的创作。我们读者正在鑑赏大诗篇、大戏曲时候的心状,和旁观著别人的舞蹈、唱歌时候,我们自己虽然不歌舞,但心中却也舞著,也唱著,是全然一样的。这时候,已经不是别人的舞和歌,是我们自己的舞和歌了。赏味诗歌的时候,我们自己也就已经是诗人,是歌人了。因为是度著和作家一样的创造创作的生活,而被拉进在脱却了压抑作用的那梦幻幻觉的境地裡。做了拉进这一点暗示作用的东西就是象徵。
就鑑赏也是一种创作而言,则其中又以个性的作用为根柢的事,那自然是不消说,就是从同一的作品得来的铭感和印象,又因各人而不同。换了话说,也就是经一个象徵,从这所得的思想、感情、心气等,都因鑑赏者自己的个性和体验和生活内容,而在各人之间,有著差别。将批评当作一种创作,当作创造底解释〈creative interpretation〉的印象批评,就站在这见地上。对于这一点,法国的勃廉谛尔〈伯吕纳吉埃尔〉的客观批评说和法兰斯〈法朗士〔A。 France〕,一八四四~一九二四,法国作家〉的印象批评说之间所生的争论,是在近代的艺术批评史上划出一个新时期的。勃廉谛尔原是同泰纳〈H。 A。 Taine〉和圣一蒲孚〈圣一伯夫〔Ch。 A。 SainteBeuve〕,一八〇四~一八六七,法国文艺批评家〉一样,站在科学底批评的见地上,抱著传统主义的思想的人,所以就将批评的标准放在客观底法则上,毫不顾及个性的尊严。法兰斯却正相反,和卢美忒尔〈M。 J。 Lemaitre〉以及沛得〈珮特〉等,都说批评是经了作品而看见自己的事,偏重于批评家的主观的印象。尽量地承认了鑑赏者的个性和创造性,还至于说出批评是「在杰作中的自己的精神的冒险」的话来。至于卢美忒尔,则更其极端地排斥批评的客观底标准,单置重于鑑赏的主观,将自我〈MOi〉作为批评的根柢;沛得也在他的论集《文艺复兴》〈Renaissance〉的序文上,说批评是自己从作品得来的印象的解剖。勃廉谛尔一派的客观批评说,在今日已是科学万能思想时代的遗物,陈旧了。从无论甚麽都著重于个性和创造性的现在的思想倾向而言,我们至少在文艺上,也不得不和法兰斯、卢美忒尔等的主观说一致。我以为淮尔特〈王尔德〔Oscar wilde〕,一八五四~一九〇〇,爱尔兰作家,唯美主义者〉说「最高的批评比创作更其创作底」〈The highest criticism is more creative than creation〉11的意思,也就在这裡。
说话不觉进了歧路了;要之因为作家所描写的事象是象徵,所以凭了从这象徵所得的铭感,读者就点火在自己的内底生命上,自行燃烧起来。换句话,就是藉此发现了自己的体验的内容,得以深味到和创作家一样的心境。至于作这体验的内容者,则也必和作家相同,是人间苦,是社会苦。因为这苦闷,这精神底伤害,在鑑赏者的无意识心理中,也作为沉滓而伏藏著,所以完全的鑑赏即生命的共鸣共感即于是成立。
到这裡,我就想起我曾经读过的波特来尔〈波特莱尔〉的《散文诗》〈Petites Poem es en Prose〉裡,有著将我所要说的事,譬喻得很巧的题作〈窗户〉〈Les fen tres〉的一篇来:
从一个开著的窗户外面看进去的人,绝不如那看一个关著的窗户的见得事情多。再没有东西更深邃,更神秘,更丰富,更阴晦,更眩惑,胜于一支蜡烛所照的窗户了。日光底下所能看见的总是比玻璃窗户后面所映出的趣味少。在这黑暗或光明的隙孔裡,生命活著,生命梦著,生命苦著。
在波浪似的房顶那边,我望见一个已有皱纹的、穷苦的、中年的妇人,常常低头做些甚麽,并且永不出门。从她的面貌,从她的服装,从她的动作,从几乎无一,我纂出这个妇人的历史,或者说是她的故事?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