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记》第48章


第二天一大早,雨过天晴,是个好天。如烟见雅澹精神稍济,便打算同纪宁一起进城预备些年货。两人赶着驴车,一路说说笑笑,心情也如天气一般晴朗暖和。等进了城,赶到集市里,纪宁更是觉得新鲜。他在永宁虽然混迹各勾栏瓦子,哪里去过贩卖农物蔬果的地方。各色蔬菜瓜果,他也多半只能认识它们烹饪成佳肴后在饭桌上的样子。因此一概觉得新奇,便缠着如烟给他一一讲解。如烟便耐心的告诉他,哪个是韭菜哪个是葱,又如何根据色泽分辩不同的肉类,怎么挑新鲜好吃的鸡蛋。纪宁听得津津有味,反倒是如烟说话多了,不一会儿就有些口干舌燥。
纪宁指了指街那边的一座酒楼道:“我看就只有那家还比较像样,我们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如烟随着去处一望,连忙将纪宁拉住,低声道:“我的爷!那里吃一顿,够我们过好几个月的了。”纪宁这才记起今时不同往日,再没有那底气挥霍了,不由又想起一件事,便问如烟:“从永宁出来这一路的开销,实也不少;更别提你还要打点那些官差。你是哪里来的这些钱?”如烟拿出随身携带的水囊喝了口水,又递给纪宁,这才笑道:“平日爷总笑我守财奴么?这会子知道我的好处了吧!”纪宁便明白她是用自己往日的积蓄体己钱贴补着。他是相门高第的出身,最知道钱的魔力,只是一向并不短缺,这时方感到寻常人生活的重压,不由有些郁郁起来。如烟也看出来他的郁闷,便安慰道:“爷这段日子着实吃了些苦,也好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其实那些大酒楼吆喝的不过是个门面排场,东西也未必有多好吃。咱们只管在那巷子里头找些食肆,实惠又美味的,绝不亚于那些酒楼。”纪宁确实有一阵子没好好飨宴过了,也被她说的食指大动,打算找个地方好好美餐一顿。
两人便也顾不得买年货了,只管寻访还看得过去的小食肆。好不容易找了一家,门面不大,还未至午时却已门庭若市。纪宁道:“我远远就闻着香了。据我的经验,人多的地方必定有好吃的,就他家了!”如烟知道他早走的累了,暗暗捂了捂荷包,狠狠心终于点了点头。
纪宁两三步进了店门,便有小二来招呼坐定、点菜。纪宁左盼右顾,看到邻桌吃得正香,桌上那腊味合蒸、麻仁酥鸭、腐乳冬笋、牛逢羹等等,琳琅满目摆了一桌。纪宁便向小二道:“就照着他们点的,也给我们来一桌。”小二眉开眼笑地正要领命而去,如烟连忙叫住他,向纪宁道:“我早饭吃得多,此刻还积食未化,实在吃不了那么许多。”纪宁道:“各样尝尝也好!”如烟忙又道:“我觉得那腊味不错,就来上一份,再配两个素菜,给我们蒸上一笼包子,吃得精致又不浪费,可好?”纪宁想想,也觉不错,这才放了小二去了。
纪宁自小肠胃虚弱,胃口并不太大,但这段日子也确吃了些苦,这时吃到厨子烹饪过的菜肴,虽比不上以前在永宁的水准,仍然觉得无比美味。他只顾细细品味,并未留意如烟极少动筷子。也不多时,他便觉得有些饱意,便放下了筷子,这才发现如烟几乎没怎么吃。他看了看桌上的剩菜,又看了看如烟,问:“怎么不吃呢?不合口味吗?”如烟笑道:“我早上吃干饼吃噎住了。这些菜和包子吃不完,我们打包回去给姑姑吃吧?”也不等纪宁回神,就叫小二打包结账。
纪宁这时才醒悟如烟这是舍不得吃好的,要省下她这一口,给自己和雅澹。他回想起昨晚到现在,如烟都只不过啃了几口干饼而已。一时间各种心酸愤懑都涌上心头,只觉五味杂陈。他初初离开永宁,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心中淡定,自觉从今往后不过是日子清苦些,但少了背后的算计,不用再提心吊胆提防送了小命,也算是件幸事。后来尽管旅途劳顿,但有冷家打点在先,又有如烟照顾在后,也不过就是身子劳累些罢了。他总觉得等到了流放地,安顿好了,除了吃的穿的差些讲究,跟从前的生活也并无多大区别。这时如当头棒喝,方才体会到原来作为一个寻常百姓,没有了显赫的家世背景、财富人脉,日日为生计操劳,节衣缩食、精打细算的日子,是何等的苦涩烦闷!又兼自己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半点特长也无,早就习惯了全靠如烟里外操心。这也就罢了,至少从前他能让如烟吃香喝辣,穿戴不愁;而现在,连吃饭的钱都需要如烟从嘴里节省下来,这叫他如何自处,情何以堪啊!
纪宁脑中一下子乱糟糟的,只跟着如烟出了食肆,魂不守舍走在大街上。只见如烟还自顾自在前头说笑,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因快至节下,集市周围人流不断,纪宁一个不察,与迎面而来的一路人撞了个满怀。纪宁捂着下巴,生生吃痛,正要向对方发作。忽听来人一口怪腔惊叫道:“是你呀!”
第三十四章 诱桂枝安稳生迟疑
更新时间2013624 8:43:42 字数:4714
纪宁被撞痛下巴,正火冒三丈,不料对方却是个不会看脸色的主儿,不但不退避三舍,反而更上前一步,拉住纪宁袖子,喜道:“冷宁,我们又见面了!”
纪宁揉着下巴,退开两步到如烟身边,再细看去,眼前一身外族衣饰的女子,正是当日莫名其妙叫他上门求亲的秀时。不过纪宁早就忘了她名字,虽然认出却叫不出,只觉得这名字就在嘴边,死活吐不出来,伸着根手指张着嘴“噢噢噢”了半天。还是如烟机灵,这时认出了秀时,忙掰下纪宁手指,讨好道:“是秀时姑娘。”
秀时却未答话,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的来回转着打量着对面二人。原来前几日她遇见纪宁如烟时,二人正狼狈赶路满面尘土,她又被纪宁美貌所惊艳,未曾多留意如烟。这时如烟虽然仍是普通的粗布灰衣,身上没半点姑娘家的装饰,且头发也因太短而乱七八糟扎在脑后,但毕竟面容白净、五官柔和,秀时仔细看过两眼,就知道她跟自己一样是个姑娘家,心里不免就有些犯嘀咕:“不是说兄弟俩吗?难道是骗子?”
秀时虽然涉世未深,但是机心多窍,加之果熊族民风开放,她从小就见惯了寨中男女求偶争风吃醋,眼下见到纪宁如烟二人焦不离孟、举止亲密,不免有些不快。当下也不理如烟,只向纪宁问道:“冷宁,你那求亲的十匹驴子,可准备好了没有?”
闻此言纪宁如烟面面相觑,二人没料到这果熊女子开放至此,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歇了半晌,纪宁道:“你没事吧?要不在城里找个郎中看看?”说罢也不再理她,拖起如烟就走。岂知这秀时不依不挠,仍旧追赶上来,挺胸一拦,道:“怎么!你想悔婚?”
纪宁哭笑不得道:“我何时答应过要娶你?”秀时扬头道:“我拔了我的野雉毛!”纪宁哼的冷笑道:“你是妖精吗?怎么长毛了?”秀时气得直跺脚道:“你明明拔了我芦笙上插的野雉羽毛,在我们果熊,那就是求爱的意思!”纪宁这才看似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真是过意不去。你的那根野鸡毛,我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回头有机会,我再补偿你十根八根的!这会儿麻烦让路!”
如烟见秀时被纪宁气得都快哭了,连忙打圆场道:“秀时姑娘,先前我们不知道你们族中的规矩,冒犯姑娘了,真是对不起!我们小爷也没有恶意,请姑娘不要见怪。”秀时本来羞愤难当,见如烟说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道:“原来你们也不是兄弟!是大骗子!”纪宁还不知死活,火上浇油般嘲笑道:“我们怎么骗你了!我们是从来没见过大姑娘没脸没皮,主动跟男人勾勾搭搭的,还以为是哪儿跑出来的疯子!当然不能跟疯子说真话了!”这下彻底刺激到秀时的痛处,害羞是少女的天性,固然果熊民风奔放不拘小节,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向心爱的人表白也没有不害羞的,这时被纪宁当街嘲弄鄙视,不由满面通红,泪水已然凝聚在眼底,眼看就要发作一场狂风暴雨。
也是如烟与秀时同龄,最能体会秀时恼羞成怒的心情,当下偷偷狠拧了下纪宁腰间,只来得及瞪他一眼,便忙着好言好语安慰秀时道:“秀时姑娘,我们小爷从前在家乡成日胡混,就没学到什么好东西!他嘴里不清不楚的混话,你可千万别忘心里去。但这婚事,确实是个误会,再者我们小爷眼下流离失所,在孟阳也待不了多久。姑娘这样好的人品家世,自有上天赐予的好姻缘。我们家小爷……”她说着看了纪宁一眼,“实在不是良配!”旁边纪宁听见这话却又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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