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萼叶盛宴》第19章


苏丹青转身,记忆沉到脑海的最深处。
在“荒野”,许多人认为他们是至交,即便他俩三句话说不到一起,一句话不对就开打,但在别人眼里,也只有苏丹青,方能入了这贵族中的贵族的眼。可有谁知道,即便是他,也从来没有走到墨渊身边去过。
没有人可以走进墨渊的身边。
镶金贵族中顶级的黑金贵胄,唯一的墨血继承者,集万千宠爱、荣耀、光环于一身,却没有承接这一切的心。
他的心死于哪一天的夜晚,无人知晓。
而关于苏丹青问的这个问题,墨渊也曾经不止一次地追问过自己。
为什么要喜欢蚀颅?为什么要保护她、珍惜她,舍不得她吃苦,舍不得她受伤,只要她一哭,他就想杀尽天下人,她若笑,他便愿奉上全世界?
为什么?
还有这所谓的荣誉,恩宠,血统。
黑金贵族是什么?
兵器。
墨血是什么?
兵器。
兵器是什么?
……
他的父亲曾对他说,儿子,你跟我,都是兵器,兵器的存在,是为了消除不和谐,消除这世上一切威胁到吸血鬼部族的东西。
他说,儿子,对不起,让你也担负了这个命运。我真希望你没有出生,我真希望你不存在。 对不起。
或许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难过。
他原来这么不堪的,不堪到连他的父亲都不承认他的存在,连他的父亲都要否认他的出生。 
而他的母亲,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母亲,竟然杀光了他全族,若非那日他和父亲外出巡查,她是不是连他都要杀掉?
继承了这为天下血族所憧憬的黑金血族,到底有什么好?
可以随心所欲地杀人便是好吗?拥有无人可抵抗的力量便是好吗?站在世界的顶端睥睨天下便是好吗?
那他这冰冷的心是怎么回事?
那他这冰冷的绝望是怎么回事?
那他这冰冷的血又是怎么回事?
当全天下的血族对着他顶礼膜拜的时候,有谁知道他冷得想把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点燃?
这世上的诸多美好和快乐,他可观望,不可采摘。因为他碰过的冰会碎,花会落,血会冷,大地会枯萎。
他便是这样的存在,独一无二,天下无双。
他行走在这大地上,是为了吸血鬼的幸福和安定,是为了抹杀一切危险与胁迫。是了,他便是兵器。
流着血液的,无心的兵器。
杀戮居于掌心,绝望凝于血脉。他的世界里荆棘丛生,尸横遍野。
他眼里没有温暖,没有冰冷,没有绝望,一切都归于虚无。因为到最后,除了兵器,他什么也不是。
于是也不冷了,也不绝望了,因为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的,无需他去操多余的心。
所以,他便没有心了。
蚀颅……是意外吧。
第一次遇见,是因为她乱闯桂林。傻乎乎的吸血鬼,居然认不出他是桂林的亲王,还跟他讨价还价。最后被他一脚踹走,名满西街。
第二次遇见,她竟化身修罗,玩起灭别人全族的游戏,幸好被他撞见,拦下。那时候她趴在他膝上哭,眼泪湿透他的军装。后来他偶然间晓得她居然是为了人类。
一只血统纯正的吸血鬼,为了人类残杀同族,几乎犯下“逆血”之罪。而后,他又知道,她跟他一样,一个人,背负一族人的命运。
血骑,他是知道的。作为吸血鬼部族最高机密之一,血骑背负的是“S”级别的秘密。若有一日,万生不得容我血族于世,便以血骑,血洗天下,还我以净土。血骑十二族的存在,是为了防御最终战争而准备的,他们的身上掩埋着吸血鬼族最后的武器,必要之时可以逆转乾坤,置之死地而后生。但这十二族血骑的真实身份却隐于吸血鬼部族之中,无人可窥其秘。除了“管家”——那个吸血鬼庄园的最高管理人,还另外除了一个人,那边是蚀颅。
蚀颅是第十三族血骑,一世一族,只有一人。
她是启动十二血骑的钥匙,名列吸血鬼死亡名单之外。与他一样,一个人背负一个族群的 命运,连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但她与他不同。
她在人界交游八百年,上蹿下跳,能所有吸血鬼所不能。天使,精灵、魔鬼、人类、吸血鬼猎人……这天下就仿佛没有她不认识的物种。
而她惹的那些祸的名目,却也每每让他遮目而叹。
今儿偷天使家的扫把,明儿抢人家魔鬼小孩的棒棒糖,后儿又顺走了冥界夜叉族的吉祥物, 消停不到两天半又摸进森林精灵的老巢蹭酒喝。
本来就是屁大点儿的事,但偏偏都涉及了外族,于是他这个吸血鬼中顶级的贵族就成了她 这个无比游手好闲的惹祸精的专用外交官,天天儿的跟在她屁股后面给她收拾乱摊子。不过收拾来收拾去,他倒反被那些外族嫌弃了——曾经,不止一位外族的外交官,其中大抵还有几位王室成员,用很委婉的语气暗示他可以终止这种多余的对外交涉行为了。蚀颅的这种在他看来简直是挑衅他族引发争端的行为,居然被全天下的种族认同了。
他们嫌弃他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快滚吧快滚吧,这是我们跟蚀颅之间的事儿,我们乐意跟她 玩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这天下,竟真的没有不被她吸引的种族!
明明是个笨蛋,却总要去碰触危险的事情;明明比谁都要可怜,却总为了别人的事哭得天 昏地暗。即使受到欺骗、伤害,也绝不会憎恨,即使超出能力所为,也会为了朋友两肋插刀。
这样白痴的吸血鬼,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最开始大概是新鲜,加上一点点巧合。
这丫头对所有人都好,但惹起祸来也确实毫不含糊,除了那些外交问题,在族内也没少干 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而且还总是刚巧就撞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几次不想饶她,可她实在太有趣,稍稍一逗就会像炸了毛的猫。一来二去他就顺了手,再堆积如山的公务中间偶尔那么一瞥,发现她闯了祸,于是就立刻撇下所有公务,专程跑去戏弄她。
于是他这个一时兴起喂猫的,不知不觉就上了瘾。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曾经,他杀过很多很多的人。多到他数不清,记不住,也想不起。只是偶尔站在血流成河 尸体成堆的战场上,他会想,怎么还没有人来杀他,怎么自己还没死。
后来他明白了。他之所以死不了,是因为他没活过。
哦,原来你是个死人。
不不,我不是死人,我是兵器。
可如果他只是兵器,那为什么当蚀颅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竟觉得心脏突然开始跳动了?
蚀颅喊他,水墨画。
蚀颅对他流口水。
蚀颅给他煮酸梅汤。
蚀颅抓着他袖子哭。
蚀颅说水墨画你真是一只好鬼。
……蚀颅让他温暖了,活了。
这感觉实在太过美妙,让他近乎贪婪地恋上了蚀颅的一切。他站在她身边,看她笑,看她 哭,看她生气,看她骂人,看她可怜兮兮地抓他袖子,叫他,水墨画。
他感觉自己甚至不能离开她一步。只要她离开他一步,他便焦躁,不安,近乎抓狂。只有 揽她在怀里,他方能安定、平静、温暖,进而感受到自己生命的脉搏。
他的生命不在自己心上,而是摊开在她的掌心里。她要他生便生,死便死。
大概那傻丫头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竟对他如此重要。
只是她确实可怜,只因他的眼里、心里都已经不能再容了别人,她便也从此之后,只能看 着他一个。
这如此美妙的感觉,他怎肯跟其他男人共享。他只要她一个,她便也只能有他一个,只能要他一个。
他绝不能容忍其他任何雄性生物接近她五步之内,不能容忍她口中再有其他男人的名字,不能容忍她的手机里再有其他男人的短信……他便要独霸这份温暖,便要如此,独霸了她。
他要这温暖,成为他一个人的专属。
大概,就是如此?
墨渊收回冰凉的指尖,玻璃上却留下了一朵冰花。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笑了。
苏丹青坐在他身后,看着玻璃反光里那个笑意自墨渊的唇边一点一点地挑起,然后他伸手, 下意识地把军帽的帽檐向下拉了一拉,遮住了自己唇边亦也随之上挑的角度。
这世上总有些事,叫做一物降一物。
但这个美好的瞬间并没有延续很久,正当这两个男人各怀心思的时候,他们生命中的那两个女人同时冲进了苏丹青的办公室。
“糟了!”阮靥的表情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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