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死桐》第2章

听姑姑这样说，治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姑姑，我我想问您件事？您能不跟别人说吗”
“秘密啊，姑姑不要听，秘密放在自己肚子里最妥当。”
“姑姑”治扭股儿糖样地贴到和姑姑身上，已经缅好的棉絮搓成一团，和姑姑叹道：“我的小祖宗，这是给你做的新棉衣，你要累死姑姑这把老骨头啊。”
“姑姑，我是不是兰娘娘的孩子，被母后抢来的。”
“呵，怎么这么问。”和姑姑不动声色地问道，等待这一天已经八年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有些不安生的人挑起陈年往事，这样的情景和姑姑在三千多个夜里，想过各种不同的情形，不管是什么问题，心里都有掂量过无数遍的答案。
“有个人告诉我说，我不是母后的孩子，是蕊妃娘娘的双生子。”
“还有呢？”
“让我自己问母后。”治想了想：“和姑姑，我和翊是不是双生子，我们俩是不是长得很像？”
和姑姑抚摸着治柔软的发丝。“太子很孝顺，知道母后身体不好，不想让她伤心，才来找和姑姑的，是不是。”
治红着脸点了点头。
“太子是和姑姑亲眼看着皇后娘娘生下来的。你信姑姑，以后就不要问了，这宫里有些人爱挑是非，看热闹。咱们可不能上当。”
治的眉头展开了，“我信，我就知道她骗人，兰娘娘对翊一点都不好，我才不要这样的娘呢。”
“姑姑，太子是在您这里吗？”
“是轻红吗，太子在呢，你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姑姑，皇后娘娘说太子早该回来了，让奴婢到您这里看看。”
“到我这里不打紧，你哎，你快送太子回去吧，我的活计。”
和姑姑把搅得一团糟的棉絮絮好，抬头看了看天时。转身出了栖凤宫。
从栖凤宫到勤政殿，和姑行行停停，心中计较着利益得失。当年知道抱子之事的人，活着的除了赵公公，就是自己。赵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偌大的皇宫里除了皇上谁也不在他心上，这是他能活着知道皇上秘密的原因，这件事当然不是他散布出去的。自己是皇后娘娘的奶娘，名义上是主仆，彼此心中都把对方当成是这诡异后宫里相依相守的亲人。为这些，皇上当年才留下自己一个活口。蕊妃娘娘虽有怀疑却无明证，毕竟当年皇上对皇后许下“后宫第一子当为皇后子的诺言”，并没有外传过。皇上心思缜密，自蕊妃有孕，便同时将皇后也已有身孕的消息传了出去，且皇后终年缠绵病榻，不问宫中事务。“孕期”，皇上专门下旨，后宫嫔妃没有召见，不得随意进出栖凤宫，打扰皇后养病。事后，所有知情者皆被处死。谁会向太子提起旧时往事？自己若向皇上禀告此事，会不会让他人陷于死地；若是不言，对皇后、太子又会怎样？
和姑到得勤政殿时，原本还是彤云密布的天空飘起了雪粒，因着节气尚早，霜降才过，雪粒子未曾沾地已化为水珠。虽不甚大，四周里也洇得潮湿，比之冬日的干冷，这湿冷更令人不快。
和姑立于殿前廊下，听得殿内隐约传来的争论之声，知道一时无法觐见，心下反倒释然。转身正欲离开，却听有人轻唤：“姑姑，可是有事？”和姑停下身形，回身时脸上笑意渐浓，道了个万福，轻声回道：“公公近日可好？”“姑姑折杀洒家”，赵声急急回礼，“可是皇后娘娘有事？皇上吩咐皇后娘娘有事可以随时回禀。”
和姑略一沉吟，对赵声使个眼色。赵声嘱咐身边小太监在殿门外小心伺候，自己随和姑远远站到勤政殿西侧的梅树下，一枝鹅黄的腊梅好没来由地冒出几朵花来，赵声心里暗道稀奇。
“公公是皇上身边最信赖的人，见多识广。和姑有一事颇费思量，有劳公公指点。”和姑说的迟疑。
赵声知这宫人与皇后娘娘的渊源，也知她行事为人，并不催促，静待下文。
“今日，太子殿下问奴婢自己亲生母亲是谁，奴婢拿不准该不该让皇上知道？”
不待赵声作答，勤政殿外的小太监急急跑过来，“皇上宣和姑姑。”
和姑拿眼看赵声，赵声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也动人
疏影宫。
时近隆冬，院内朱红的梅花开得正好，一阵若有如无的清香在人鼻端游弋，待仔细寻时，却不见了踪影。巴掌大的雪片子已经落了一天一夜，雪压梅枝，白的皎然，红的欲滴。园中路径早已被雪湮没，却不见宫婢太监清扫。
偏殿里宫人抬着热气腾腾的木桶送入正殿。迎面一阵暖风挟着香气扑面而来。淡蓝色的纱幔半掩，刚刚送水进来的宫女只影影绰绰窥见雕花木床上斜倚一人，仅见一道清丽侧影。
一旁的大宫女璇玑轻呵：“退出去。”
“娘娘，香汤已经备好，请娘娘沐浴。”
蕊贵妃伸手，大宫女玲珑急忙向前，伺候更衣。
蕊贵妃慵懒地靠在水中，“璇玑，皇上多久没来了？”
“禀娘娘，两月有余。”
“恩和还未打听得那日和姑跟皇上说了什么？”嫩出水来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耐。
“不曾。”
“告诉恩和，用点心。”蕊妃睁开双眼，“水有些冷了。”
玲珑、璇玑取来早就暖在熏炉上的衣裙，为蕊妃换上。湖水蓝的底色上，天青色的文绣，绣满缠枝蔓莲。
两人跟在蕊贵妃身边时日也不短了，但每次看蕊妃心里总要叹声老天太过偏心，传说里的倾国倾城大抵就是这般摸样了。蕊妃这样的相貌，女人见了尚且叹服，也就怨不得皇上专宠了。只是最近皇上来得越来越少，娘娘的脾气更加古怪，让疏影宫上上下下如履薄冰。
门口，一个人影欲进欲退。
蕊妃眉头紧蹙，冷声道：“进来！”
那人影不提防，身子明显一滞，稍愣片刻便赶紧跪在蕊妃身前：“娘娘恕罪。”
“什么事？”
“禀娘娘，二皇子病了，烧的厉害，请娘娘移驾，看看殿下。”来人是二皇子翊的奶娘。
“又病了，十日里倒有九日生病，剩下一日尚且要吃药。本宫不是太医，有什么可看的！”蕊妃越说越生气：“你自去太医院宣太医来诊治就是，又来扰我作甚！”
“老奴不敢，只是殿下睡梦中一直在叫娘娘，奴婢才……”
“你且退下，好好照顾就是了，我累了。”蕊妃面色愈加难看，玲珑朝奶娘摇了摇手。奶娘轻不可闻地叹口气，给蕊妃磕了个头告退。
一出门，冷风迎面吹来，奶娘眼里的泪水，终是没能忍住。八年了，自己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明知道哀求没有用，这次还是忍不住。只因为那个可怜的孩子，烧得昏昏沉沉嘴里还喃喃地喊着：“娘。”天下有这么狠心的娘吗，奶娘心里恨恨的。
奶娘离去后，宫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一旁的宫女、太监皆小心行事，宫中诸人都知道这主子对自己唯一的儿子甚是疏离，每次皇子染病，娘娘都要发顿脾气。这当口惹恼了蕊妃受罪的还是自己。个人都抱着一样的心思，整个大殿内一丝声息也无，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压下。
好在冬日天短，不一时掌灯太监送上灯火。
用过晚膳，派出去打探的小太监回说，皇上去了栖凤宫。蕊妃再无一句言语，翻过几页书，也就吩咐安寝了。
玲珑、璇玑服侍得蕊妃睡下。嘱咐守夜的小宫女，晚上警醒些。玲珑把手贴在茶壶外试试热茶的温度，放到特制的暖箱内，以备夜间所需。两人检视一番后，觉得再无问题，这才离开。
疏影宫中的宫人住在正殿两厢的东侧，西侧是疏影宫自己洗衣房、小厨房之类的杂役所。
玲珑、璇玑是一母双生的姐妹，原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祖父因贪墨获罪，家道中落。父母托旧时故人周旋，送两人入宫为婢，心里原也有些模糊的念想。两人中玲珑为妹，为人持重、少言罕语；璇玑活泼虽是姐姐，倒比玲珑显得小上许多。
两人回到自己房中，桌上早有小宫女送上晚饭，玲珑让困得七倒八歪的小宫女们都回去睡觉。两人吃过饭，璇玑一歪身就势躺倒，玲珑则把桌上杯盘归拢起来，放到一旁，回头笑道：“没见过你这样惫懒的，先别睡着了，刚咽下饭食就睡，小心积了食。”走到箱笼边把未打完的丝绦取了出来，扔给璇玑，“把你的活计收拾完吧，等娘娘要时，又打饥荒。”
“玲珑，我教你打络子吧！”璇玑懒懒接过丝绦，眼睛忽的一亮。
“我才不学，哄我学会了，明儿这活都是我的，你以为我还会傻得上当吗？”玲珑食指点点璇玑的额头。璇玑摸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璇玑把络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