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院·流年》第116章


麦羽惘然摇头,“我实在没办法高兴,也不想装作高兴。不过你放心,我倒也不会自暴自弃。”她轻声长叹,侧头望她道:“晴翠,这宫中日子悠长,往后,就你我相伴了。”
晴翠含着眼泪,“小姐放心,晴翠永远陪着小姐。”
麦羽拉一拉她的手,微笑点头,“谢谢。”她抬首略一环顾周遭清冷四壁,亦忍不住感慨:“从前总是人前人后,前呼后拥,阿谀奉承……现在这般,也挺好,清净了。”
晴翠撅着嘴低低道:“小姐何曾是耐得住的性子,不过是自己哄哄自己罢了。”
麦羽神情微有凄涩,叹道:“世态向来如此。罢了,左右这些人情世故,我是最不在意的。”
晴翠担心的望着她,“奴婢明白,小姐何曾留恋这宫中的一草一木,小姐在意的从来都只有皇上的情意,宫中诸人,也不过是看着皇上的脸色行事罢了,小姐这般跟皇上置气,便是一损俱损了。”
麦羽蛾眉微蹙,“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偏要翻来覆去的讲这些个让我添堵的事情,就不能说些别的么?”
晴翠撇一撇嘴,讪讪收口。她已替麦羽绾好了头发,又往上头插了几支珠花簪子略作点缀。麦羽本是爱俏的人,然而这些日子越发不喜花哨,晴翠也不敢逆了她的意,便在素日妆扮上也清淡许多。
晴翠放下发梳,又问道:“小姐今日是要绣花呢,还是要染丝?”
麦羽蹙了蹙眉,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做这类的事儿,只是不做这些,又实在不知该做什么……”她略略沉吟,忽然道:“去拿笔墨来,我要写字。”
晴翠连忙应了小跑而去,很快拿了笔墨出来,一边铺好纸张,一边笑道:“小姐处境一易,脾气也改了,如今竟主动要练字。小姐昔日在府上的时候,可是从来不肯练字的,小姐的性子,哪里是能静得下来的呢。”
麦羽想挤出个笑容,却有些笑不出来,终是叹气道:“如今是静也得静,不静也得静……罢了,研墨吧。”
晴翠一边研墨,一边笑着回忆道:“还记得从前在府上的时候,夫人嫌小姐写字潦草,不像姑娘家的秀美,要小姐把字好好练一练,可小姐说大夫写字就不要太工整,别叫人轻易将秘方偷师了去。把夫人给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麦羽也不禁笑了。她眼神有些恍惚,仿佛早已远去的天真年月,又历历在目,“是啊,已经隔了这样久了,想起来……仿佛……是上一世的事情了。恍若隔世,当真是令人欷殻А!?br /> 晴翠也有些出神,怔怔道:“那些日子无忧无虑的,真是一生中最最美好的时光了。”她忽而敛神回来,认真望着麦羽,“其实……经历这许多事,小姐该是明白了,待自己最好的人,最是不离不弃的人,说到底……也只有自己的家人而已。”
麦羽有些沉默,半晌才慢慢道:“难道……自己的夫君,不算是……家人么?”
晴翠愣了愣,连忙道:“是……是,奴婢知道,小姐心里总是放不下皇上。可是皇上是小姐的夫君,他更是一国之君哪!小姐还是……不要忘记这一点才是啊。”
麦羽久久的沉吟着,桌上的笔墨纸砚黑白分明,刺得她眼睛酸涩胀痛。她深吸一口气,转头道:“我突然不想写字了,今日天气这样好,我们去曙翠园走走吧。”
晴翠闻言又惊又喜,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小姐许久都没有出门了,早该出去走走了,奴婢这就替小姐梳妆!”
麦羽苦笑着摆一摆手,“好了,还梳什么妆了,左右也是没人在意的,我们稍事散散步便回来,走吧。”
上午的阳光清润温和,主仆俩在曙翠园一边走着一边聊着,沉郁的心情竟也稍许舒缓开来。麦羽身子不好,走了没多久便要歇歇,晴翠连忙扶了她到最近的亭子里,稳着她小心坐下来。
刚缓了口气,却隐隐约约听到不远处传来幼童嬉闹的声音,麦羽心里忽的一紧,直觉有些不好。便也顾不得身子乏,起身拉了晴翠循声找去。果然,走出亭台回廊,在一株郁郁葱葱的槐树下,却是薛若依正逗着之恩在高兴的玩耍。
之恩到底跟她有些生分,可薛若依似乎耐性极好,一直温柔笑着,不停地与之恩说话,手里还拿了一只布偶,逗得他咯咯直笑。
麦羽回过神来已是气愤至极,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只三两步冲过去,一把将之恩拖到自己身后,瞪圆了眼怒道:“你带着我的孩子做什么?!”
薛若依乍见了麦羽,也甚是意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听得后方一个声音悠悠传来:“皇后步伐这样矫健,想来身子是大好了。”
麦羽抬首望去,这才发现太后与安森也在旁边,只怪自己方才全副注意力都在之恩身上,全然没注意到旁的。不仅如此,几人身后还跟着大幅皇家仪仗,显赫华贵几乎令人睁不开眼来。麦羽微微有些恍惚,想来自己从前与安森亦时常同游这曙翠园,可似乎从来不让这样多人跟着,而如今……
身后晴翠响亮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奴婢见过皇上、太后、景妃娘娘!”
麦羽自嘲般暗自一叹,此情此景之下,她亦只得先跪了道:“不知母后在此,失礼了。”
太后上前两步,冷冷道:“景妃带之恩玩耍何罪之有,能让你动这样大的气?这宫里多一个人疼爱之恩,哀家并不觉得是什么坏事。”
麦羽按捺下一腔怒火与委屈,忍住眼泪道:“是,是儿臣的错,母后恕罪。”
太后这时微微凝眸打量,却见她绷着一张素净苍白的面容,越发皱了眉头,问道:“你这副模样是怎么回事?”
麦羽本能抬手掩了一把,低首淡淡道:“儿臣没有大碍,谢母后关心。”
太后秀眉深锁,冷着脸一板一眼道:“你是中宫皇后,任何时候都要注意仪容!皇后也能这般颓败的模样走出来,是要让人看皇室笑话么!”
麦羽许久没有跪过,此刻身子已有些撑不住的颤抖,只得生生忍下,道:“母后教训得是,儿臣知罪。”
“知罪?”太后见她口中认错,态度却倨傲依旧,语气不觉越发严厉:“我看未必!你今日非但是失仪,更是失礼!皇帝在这里,你既不行礼也不问候,连正眼都不瞧,显然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就算是一般的女子见了夫君,也不带你这样无视!”
麦羽死死咬着嘴唇,拼了全身的力气将眼泪逼回去,跪着转向安森,叩拜得又狠又重:“臣妾失礼了,求皇上恕罪。”
渐生模糊的视线中,她仿佛看见安森的手在空中虚扶了一把,最终却什么也没有,惟听见太后称心满意的声音不紧不慢道:“这才对了。皇帝再怎么宠你,他也是皇帝,你任何时候——都要谨记这一点。”
麦羽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春华宫,撑不住的倒在了长椅上,口中直道:“好,好……如此,甚好……他终于是放弃我了!我跟他之间,这裂痕……已是不可弥补……不可挽回了……”她止不住的失声痛哭,泪水濡湿了椅榻上细软的垫褥,“安森从前哪里见得我受半点委屈,如今却是眼睁睁看着我受辱,也无动于衷!”
晴翠含着眼泪扶牢了她,见她悲恸至此,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只笨拙劝道:“小姐别哭了!那……那是太后啊,皇上……也不能冲撞了太后吧,而且……就算皇上开口,太后……太后也未必肯放过小姐啊……”
麦羽拼命摇头,痛声道:“我何曾介意太后怎么对我!太后红口白牙的数落我,满身找我茬,我都忍了!我指望着他在旁边,哪怕帮我说上一句话,好让我知道,他心里还记得我……可是,可是他竟然一言不发!太后从一开始便不喜欢我,所以后来,她千方百计扶持景妃,只为制衡于我……我懒于计较,亦懒于接招,只因我想着,无论如何也有安森帮着我护着我,可是如今……如今他……”
麦羽这些日子,虽然也时常伤感难过,但从未这般痛哭得连话都说不完整。晴翠一时也慌了手脚,只知跟着她哭:“奴婢知道,小姐这样伤心,不是因为太后咄咄逼人,是因为皇上在旁却没有说话……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该阻止小姐去那里的……”
麦羽哪里还听得见她说话,只兀自痛哭着继续道:“我从前再是为难,想着他尚且爱我宠我,心里也会稍微好过一些。如今,这仅有的指盼,仅有的寄托,全部都失去了!我对这个皇宫,对这个皇上,失望透了,伤心透了!这个地方……冷漠、压抑、残忍,简直要让人窒息!若不是因为爱他,若不是因为那样爱他,我怎么会心甘情愿待在这种地方!”
她眼泪似开闸的河水一般,怎么也止不住。晴翠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的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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