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龙》第9章


他知道母亲是爱他的。她把保险柜里的首饰房产全留给了他,说等他找到另一半,就把那些宝石翡翠给她,是做婆婆的一番心意。
他也知道母亲是爱罗北慈的,所以即使是意识不清了也记得让他把罗北慈当亲哥哥。
他们有着四分之一的血缘,怎能不亲。
他这一生,是个秘密,人人瞒着他。这个秘密有着几分可怜,但他不想它再变得可怕。
手掌下的地板粗糙而又冰冷,他伏在地面,叫父亲:
“我认命。您别逼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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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寒冷从敞开的大门蛾群一样扑扇进来,落满祠堂每个角落,灰沉的地面,高悬的横梁,它们扑扇着翅膀落入灯火,灯芯‘噗呲’一声爆响,忽地闪烁,室内明暗不定。
仿佛过了很久,罗就晨的声音出现在他头顶:“你在说什么屁话,起来。”
陆二不肯,维持着埋首的姿势:“我都知道,三十年足以,您别为难大哥。”看罗北慈那大脸盘子白的,从小到大哪见过他这模样,铁定委屈受大了。
“你知道什么知道?”罗就晨来扯他,边扯边骂,“你知道个屁,这事跟你没关系,快起来,”又边骂边扯,“你别掺合,陆家就你一个,你掺和进来你外公知道了得把我骂死。”
地上确实凉,陆二顺势就给他扶起来了,但却不信这事跟自己没关系,盯着老头子眼睛,试图瞧出些蹊跷。
罗就晨脸色如常,按按他的领子:“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不是逼你大哥,只是他以后是罗家当家,这些事他不做谁做,指望你吗,就你这糊涂不争气的,从小到大成过什么事,连考差了造我签名都得靠你哥。”
仿佛回到了读书时代挨训的时候,却是在这情况下,陆二有些糊涂,下意识去看罗北慈。
虽然罗北慈脸色还是不好,却已经恢复几分往日兄长的风范,走过来上下一打量:“怎么这个打扮。”
陆二顺话往下一看,才发现自己走得急,出门顺手套了件外衣,可他外衣本就在身上——是把之前敖珂为了洗头挂在门口的风衣套在身上了,两件外套衣摆参差不齐乱糟糟地。
“行了,”罗北慈皱着眉却也是赶他,“出去吧。”
满满的长辈作派,是越来越像罗就晨了。
陆二手往袖子里一塞,冰坨子一样把自己冻得一哆嗦,吸了吸鼻子,不肯:“你们别把我当傻子糊弄。”却不敢当着罗北慈说出自己知道的那些破事。
他不知道罗北慈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怕扯破了大哥会伤心。
“时候差不多了。”
冷不丁地,是那老道忽然开口催促。
罗北慈揽着他的肩把他带转过身,挟着他往外走:“你多大了,别来瞎搅合。”
陆二现下又冷又累比不得他,在他怀里被拱着不得不往外走,转头看兄长冷冰冰的侧脸:“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连接说了两句,然后他是什么都没讨着的乞丐,弓腰裹手被推出了门外。
他立于寒风中,被自己的吝啬地主兄弟打发:“快走吧。”
忍着冷抽出手,陆二吸溜着淌出的鼻水要去扒门框:“我不,你告诉我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罗北慈没费什么力气掰掉他的手,逆着光,让人看不见他表情。
他抬起手,停了两秒放到陆二头上,拍了拍,
他说:“阿朝,听话。”
他已经许多年没这样叫陆二了。
“吱呀”,长久没养护的木门发出嘶哑的呻吟,
“碰。”轻轻一声,陆二眼睁睁看着门合上了。他在这外头,反而才是被关住的人,被关在风平浪静之间,半点波澜不见。
他们说这跟他无关,
仿佛真是他自作多情了。
28。
他就这这样站在门外,站得汗湿的内衫几乎要成冰,站得不停流鼻涕,终于,
“啊切!”
站感冒了。
“阿朝。”后面有人叫他。
是敖珂的声音,他扭头过去,
来人披头散发站在月光下,不过一件毛衣一条单裤,甚至还赤着脚。他却不冷,唇依然殷红,凤眼剑眉,面无表情从枯树后走出来。
不知在那站多久了。
回头看一眼紧闭的门,陆二混小孩一样袖口擦了把鼻涕,往那边走,边走边脱下外面那层外套,走近了脱完了,递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敖珂没接,只是看他,脸上慢慢浮上几丝担忧:“你怎么了?”
因为少了件外套更觉得冷了,陆二又打了个喷嚏,直接把手里衣服往敖珂身上套,又因为敖珂比他高,套得不是很得劲。
敖珂任他动作,依然一直看着他。他盯得这般紧,不是以往的模样,更像条巨蛇,像匹豺狼,担忧是若有似无的伪装,眼如古井,他说陆二:“你很难过。”
陆二一点头,点到一半又胡乱摇头,拽着肩衬往上一用力,终于给他把衣服穿上了,理理领子:“他们说我姓陆,把我赶出来不要我了。”也不是胡说,说着也真切悲从中来。
“阿朝,”敖珂学着罗北慈叫他,又学着罗北慈抬起手,按在了他脑门上:“我把你吃了吧,”声音低沉,有着几分蛊惑,“吃了就不难过了。”
陆二捏着拉锁,抬颌去看他,发现这人是一脸认真,胸腔顿时噎了口气,一顿才慢慢吐出,问:“你真的是吃人的妖怪吧?”
敖珂没承认也没否认,抬起手掌轻轻拍了拍手下的额头,答非所问:“这世间很残忍,会让阿朝更难过的。”
会难过就把他吃了?变成屎就不难过了?陆二心里的委屈又加了一层,把手中拉锁嗖地一下往上提,差点打到敖珂下巴,放开手闭上眼,头一昂:“你吃吧!”
等了半天,却是感觉到人中和上唇被擦拭。
他睁开眼,看着敖珂认认真真学着他用衣袖抹鼻涕,心口一紧,一股酸涩冲上头顶,眼眶发热,却说:“怎么,嫌脏下不了嘴?”
敖珂一下下擦干净了,手又挪上去,拇指抿了抿他眼尾:“阿朝现在很难过,肉是酸的。”
陆二眼眶的热顿时就散下去了,低下头去掏兜,掏完左边掏右边,衣服没掏着正又要去掏裤兜,眼前出现只手,白/皙,手指瘦长,掌心摊着他走得急没带上的烟。
29。
他让敖珂等哪天自己高兴了再吃,“不要打招呼,嗖地一下吞下去,不要让我反应过来。”敖珂问为什么,他说怕疼。然后拖着人回了院子,把原本为老头子准备的棉拖鞋给人穿上。
敖珂顶着陆二给梳的马尾蹲在灶膛边啃苹果,等人给自己烧水洗脚。
“你就这样光脚走回来的?”陆二跟他一起蹲着,就着火烤手。
敖珂吸溜一口汁水,点头:“嗯。”
那他脚还挺经造,这么长路皮都没破。
见他吃得汁水淋漓,陆二地上捡了两张作火引的枯叶让他擦手,又忍不住叮嘱:“咽下去再咬,文明点。”
敖珂没接叶子,换了右手拿苹果,脏兮兮的左手伸过来就往陆二膀子上擦。
陆二看了他一眼,也没当回事,转头过去瞧东边被挖开又随意填上一片狼藉的地面,瞧了一会儿仍是没瞧出名堂,回头往灶膛填了根柴,自然而然开口:“你之前说,要把期鸟埋下去。”
“嗯。”敖珂根本没听他的,仍一口一口吃,腮帮子鼓鼓地,抽空应了一声。
上辈子必定是只饿死鬼。
“期鸟是妖怪吧。”陆二又问。
敖珂又点头:“嗯。”注意力全在苹果上。
这苹果是为罗就晨他们来新买的,很甜。敖珂不仅喜欢吃肉,还喜欢吃甜。
陆二若有所思:“那天地下的也是期鸟?”
敖珂摇头,示意不是。
“那是什么?”陆二久违地锲而不舍。
终于啃完了,敖珂手一扬苹果核滚进灶膛下灰堆里,依依不舍地舔了舔唇,告诉他:“戚鸟是妖,那天那只,是山精。”
他说精怪是修成的人身,妖则是生来就有人身。
他说,罗绮该是人形的。
如今这半人半鸟的模样,只有一个可能,
“她这里,”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陆二的胸膛,“给了别人。”
被他这一戳,陆二下意识捂了胸,衣服骨肉下,心脏一鼓一鼓地跳动着。
敖珂收回手指,站起来去撬锅盖:“我下午听你父亲跟王家谈话的意思,她应该生来是做地基用的。”锅盖放一边,手指撩了些已经发烫的水搓洗了黏腻。
陆二拿着火钳捅了捅灶膛,脸被柴火熏得发烫:“王家?”
洗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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