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惶惶地惶惶 作者:周德东》第7章


李灯跟他两小无猜,长大后很少见面,友情也一天天淡了。 
关廉似乎对父亲有点怨恨。 
他到了母亲那里,一直受继父的气,生活很不幸。有一次,他甚至跑到外面流浪,最后被收容遣送回酱坊市。他从来不提父亲。 
"你最近怎么样?"李灯没话找话地问。 
"挺好。" 
"我也挺好。" 
停了停,关廉突然问:"你记得姜春红吗?" 
他们现在没什么共同的话题,除了小时候那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李灯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哪个姜春红?" 
"咱们小学四年级的同学。" 
"噢,记得,那个女生,后来她家搬走了。" 
"对,就是她。"关廉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她家搬到哪去了。你有她的消息?"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她来。" 
"她的声音很细,不爱说话,脸上有个痣——在嘴角吧?" 
"左边。" 
"对,是左边。" 
"她的成绩一直是咱们年级组第一。" 
"可是后来她辍学了……" 
"挺可惜的,如果她不辍学,也许早从清华、北大甚至哈佛毕业了。" 
"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捣鼓的那件事,她是不会辍学的。想起来我很内疚。" 
"小时候,都不懂事。" 
停了一会儿,关廉突然问:"你说你在什么地方?" 
"昌明镇。" 
"噢……"接着,关廉就没什么话了。 
李灯放下电话后,来到汽车站。 
这才发现这个小镇每天只有一趟车开往j市,下午四点发车,而李灯赶到时,车已经发走了,他只看到一缕烟尘。 
李灯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地方逗留,又没有办法,只要再回到镇政府招待所,明天再走。 
他烦躁地躺在简易的客房里,连衣服都没有脱。 
天黑了,他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他的脑子很乱,不断闪现那个挑着担子的从北朝南走的人。他时不时瞄一眼外面,觉得那个人随时都可能挑着担子出现在窗外。 
一个十年前就死去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千里之外的偏僻小镇? 
难道,他用塑料又做了一个脑袋,跑到这里伪装成人,隐瞒被车撞死的那段历史? 
或者,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死? 
不可能啊,他有遗书,而且,他的脑袋都撞碎了,大家有目共睹。 
也许,那个挑担的人是一个长得和关廉的爸爸很像的人? 
李灯很希望是这样。可是,他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接着,李灯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呢? 
李灯想起了那个电话,想起了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 
她是谁? 
李灯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不知道对方的单位以及电话,就听信了她的话,像被催眠了一样来到这里! 
她说这里有一个死而复活的人,而那个姓韩的老头完全是瞎扯。这个挑担子的人才真的是死而复活! 
难道这个女人勾引自己到这里来,只是想让他戳穿一个秘密? 
最后,他想起了姜春红。 
读小学的时候,李灯坐在她的后排。 
有一次考试,李灯想抄袭她的答案,遭到她的拒绝。 
更不幸的是,被老师发现了。他走过来,把李灯狠狠训了一顿,并且通报了他的家长。那时候,李灯的爸爸还没死,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还跪了半宿。 
从此,李灯对姜春红怀恨在心,一直想报复她。 
一次,李灯导演了一出双簧——上学时,他带了一个崭新的日记本,塑料皮,他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上课间操时,关廉在李灯的授意下,偷偷把那个日记本塞进了姜春红的书包。 
班主任来上课的时候,李灯突然大叫起来:"哎?我的日记本不见啦!" 
全班同学你看我,我看你,骚动起来。 
老师走过来,问清了情况,立即严肃地说:"是谁干的?赶快拿出来,主动承认错误,不然,我就要搜了!" 
没有人应声。 
老师问了三遍,最后,开始搜书包。 
同学们鸦雀无声,静静等待着结果。 
搜到姜春红的书包时,李灯大声说:"就是那个日记本!" 
当时,全班大哗——这样一个学习成绩一直名列榜首的女生,这样一个说话脸都红的女生,这样一个担任班级品德课代表的女生,这样一个所有的老师都经常夸奖的女生——竟然偷人家的日记本!不可能是误会,她把那日记本藏在了书包最底下的夹层里。 
当时,姜春红的脸一下就白了,她猛地甩过头,愤怒地看着李灯,那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李灯不敢和那眼睛对视,低下头…… 
姜春红突然号啕大哭,转身跑出教室外,老师叫了几声都没有叫住她。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来上学。老师去家访几趟,没有一点作用。 
据说姜春红的父母怎么劝她,她都不听,一直蒙着被子哭,只要父母的话稍微激烈一点,她就要服毒…… 
李灯的心理压力很大,有几次想跟老师坦白实情,终于没有勇气说出口。 
后来,他听说姜春红家搬走了,听说,搬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6、荒野 
很晚了,可是,李灯还没有睡着。 
他似乎觉得这一夜他不该在这个小镇度过,而应该在j市,在44路车总站附近他租的那套二居室的房子里。至少应该在路上。 
走廊里有脚步声。 
李灯猛地坐起来,竖起了耳朵。 
那脚步走走停停,越来越近。 
是谁呢?其他旅客?值班人员?挑担的人? 
那脚步声终于停在了他的房间前,慢慢叩响了门。 
"谁!"李灯惊慌地问。 
"是我,彭站长。" 
李灯来到这个小镇之后,文化站的这个彭站长一直陪着他。李灯松了口气,爬起来,打开门。 
果然是彭站长。 
他笑笑地站在门口,说:"李记者,有一个人他今晚开车去j市。你不是很急吗?你想不想搭他的车?我都说好了。" 
"现在就走吗?" 
"对。" 
李灯想了想,说:"好。"他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跟彭站长走了。 
两个人在小镇寂静的街道上朝前走,只有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 
再次走过那个十字路口时,李灯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没看见那个挑担的人。 
"你看什么?"彭站长问他。 
"没什么。"李灯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同时加快了脚步。 
走出两条街,果然看见一台面包车停在路边,发动机"突突突"地响,更像拖拉机。那车在等他。 
彭站长为李灯拉开车门,让他钻进去。然后,他到前面跟那个司机打了声招呼,车就开动了。 
李灯隔着车窗跟好心的彭站长挥了挥手,车就开过去了。 
前面的路面被车灯照得一片惨白,四周是无边的黑暗。李灯看到的一直是那个司机的背影。 
一路上,那个司机没说一句话。车很颠簸,很快就把李灯摇困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灯被一阵铁器的敲击声惊醒了,他睁开眼,发现车停了,那个司机正在发动机上捣鼓着什么。 
"怎么了?" 
"车坏了。" 
j市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了。李灯一下沮丧到了极点。 
"走出多远了?" 
"40公里吧。" 
"能修好吗?" 
"不知道。"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 
那司机似乎修不好了,他把手里的工具往旁边一摔,朝椅子上一仰,不动了。 
漆黑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过往的车。 
李灯探身看了看,发动机的螺丝断了,已经歪向一边,肯定是走不了了。 
"打电话请求救援吧。"他小声说。 
"这鬼地方,谁救你?"那司机有点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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