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花洗剑录 全集》第170章


海天茫茫,怒海无情。
他两人虽能暂时依附着这根木头,但又能支持多久?
可爱的阳光此刻也变得更可恨起来,照得他们眼发花、头发昏、嘴发干,全身皮肤发裂。
终于水天姬道:“万老夫人呢?”
胡不愁道:“不知道。”
水天姬道:“伽星……”
胡不愁道:“不知道。”
水天姬道:“看来只有我们两人还活着。”
胡不愁轻叹道:“不错。”
水天姬嫣然笑道:“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能回去。’
胡不愁道:“不错,我们一定能回去。”
水天姬道:“我们不久就会见到你想见的那些人了,莫不屈、金不畏、公孙不智,还有方宝儿……是么?”
胡不愁道:“还有我的师父,你的母亲……”
水天姬笑道:“我们不久就能喝到甜甜的水,那比海水要甜得多……还有舒服的床、新鲜的水果……是么?”
胡不愁道:“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水天姬嫣然笑道:“我想吃水蜜桃、大白梨,还有西瓜,又甜又大的西瓜……”
“瓜”字还未说出,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痛哭着道:“我们何苦还在自己骗自己!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们是再也不能回去了,什么人我们都已见不着。”
胡不愁黯然,只有抚着她的头发,喃喃道:“莫哭……莫要哭……”
除了这句话,他还能说什么?
他的确知道,他们的生命的确已不能再活多久。
水天姬也不知哭了多久,方自抽泣着道:“你可知道,我自从长大后,就只有笑,就只有瞧别人哭,自己从未哭过,但今天,我……我竟哭了两次。”
胡不愁道:“你……我……”
水天姬道:“其实我不该哭的,我本该笑的……有你在旁边陪着我,我还有什么遗憾?我还要再求什么?”
她果然笑了,但这笑却比哭更令人心碎。
胡不愁哑然道:“想不到……想不到你会对我……”
水天姬道:“我也想不到我会对你这样……这是缘,不是么?若不是这许许多多的灾难,我又怎会和你在一起?”
胡不愁道:“灾难……许许多多的灾难……我该恨还是该感激?”
水天姬道:“我要感激的。若不是如此,我只怕永远也不知道我也有真实的情感……有了真情,死又算什么?”
死又算什么?
以死亡来证实的爱,岂非最真实的么?
阳光落下,星辰升起,星辰落下,阳光又升起。
日去夜来,两人已不知过了多少天,只知道自己的精神已渐渐崩溃,嘴巴已干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但此时此刻两人已不用再说话了。
两人的心已融化在一起。
两人已可静待死亡而无遗憾。真的无憾么?只不过是虽有遗憾也无可奈何而已。
又不知过了多久,水天姬睁开眼睛,凝注胡不愁,轻轻道:“亲爱的……永别了!”
胡不愁道:“你说什么?”
水天姬道:“我已受不住了,要……要先去了。”
胡不愁嘶声道:“你……你不能。”
水天姬凄然道:“再挣扎下去,也不过是多受苦而已,你……你还是让我早些走吧。你难道情愿让我多受苦么?”
胡不愁道:“但你……你……”
他嘴里已说不出话来,但一双手却紧拉着她不放。
水天姬道:“让我走吧,求求你,让我走吧!”
胡不愁咬一咬牙道:“若是要走,咱们就一起走。”
水天姬嘶声道:“你不能,你不能……你还有机会。”
胡不愁凄然笑道:“你走了,我还有什么机会?你难道还不知道这许多年来我是凭着什么支持下去的?能够和你在一起死,我已觉得心满意足,你……”
突然放声大呼道:“啊,你不必死了,我也不必死了!你瞧,那是什么?”
白云下,碧海上,竟已出现一点帆影!
生命,毕竟是可爱的。
能够和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死,固然已十分幸福,但能够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那总要比死好得多。
胡不愁、水天姬拼命划着那根木头,他们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船,果然渐渐近了。
胡不愁放声大呼道:“船上的朋友,能不能把船驶过来,救我们一命。
船上没有回应。
胡不愁大呼道:“船上的朋友,可听见我的话么?”
那艘船却只是在海面上飘荡着,既不驶近,也不远去。船上虽挂着帆,却瞧不见操作的水手。
水天姬失声道:“船上像是没有人?”
胡不愁道:“奇怪,的确有些奇怪。”
水天姬道:“这艘船莫非已被海盗洗劫,船上的人已死光了?”
胡不愁道:“无论如何,咱们先设法上船再说。”
上船本是件容易的事,但水天姬与胡不愁却不知费了多少力气,上得船后,两人已是气喘吁吁。
但毕竟他们已上了船,他们的生命总算已有了可靠的依托,死亡似平已离他们远去。
只是两人还不能十分开心——
◆ 《浣花洗剑录》 第五十五回 盗亦有道 ◆
胡不愁道:“船上果然没有人。”
水天姬道:“嗯,若是有人,早已出来瞧了。”
胡不愁道:“这艘船若真的被海盗洗劫,但愿海盗手下留情。”
水天姬道:“莫要将食水也劫去。”
胡不愁道:“你坐着,我……”
水天姬道:“我也陪你进去瞧瞧。”
两人俱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一句话根本不必说完,对方便可接着说下去。两人相视一笑,相拥而起。
他们互相依偎着,想走人船舱,但还未走出几步,两人便不禁同时驻足,同时惊呼出声来。
死尸!他们竟赫然发现一具死尸。
那具死尸就倒在船舱口,身上的衣裳固是破烂不堪,须发也是又脏又乱,显然生前便已在海上飘泊许久。
死尸身上并无伤痕,但眉心……
眉心竟赫然有一道血口。
水天姬身子一颤,道:“你瞧……你瞧这死尸致命的伤痕。”
胡不愁也已面色大变,失声道:“白衣人。’’
水天姬道:“一……一定是他,除了白衣人外,我想不出还有谁的手法如此干净利落。但死的这人又是谁?”
胡不愁道:“值得白衣人下手的,必非泛泛之辈。”
水天姬道:“我去擦干他面上的血污,说不定就会认出他了。”
胡不愁目光凝注着一点,缓缓道:“不必擦了,我已认出了他。”
水天姬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舱门旁闪动着晶亮的光芒的乃是件奇异的兵刃——一柄奇异的刀。
水天姬失声道:“天刀梅谦?”
胡不愁沉声道:“我虽未见过梅谦,也没见过这兵刃,但此人必是‘天刀’梅谦无疑。”
水天姬道:“原来他们并没有死。原来这艘船就是万老夫人乘来的那艘,他们醒了后,将船偷偷驶走,却不想在海上遇着了白衣人。”
胡不愁道:“梅谦既在此,公孙红想必也在。”
水天姬叹道:“公孙红想必也难逃毒手。”
胡不愁沉吟道:“但这其中还有奇怪之处。”
水天姬道:“不错,是有些奇怪……他们纵然在海上遇着白衣人,但海面如此宽阔,白衣人又怎知他们在这船上,又怎会到这艘船上来取他们的性命?”
两人绕过死尸,再往里面走,果然又发觉一具死尸。
这具死尸面朝下,双手伸在面前,十指如钩,像是想抓穿那甲板:,他在临死前,显然还在挣扎着向前爬。
胡不愁道:“公孙红果然在这里。”
水天姬凄然道:“他也算得是……”
一句话未说完,那死尸突然发出·了声音。
水天姬、胡不愁可当真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倒退了两步。只听这声音模糊不清,呻吟着道:“我……非公孙红……”
水天姬抓紧胡不愁的手,颤声道:“你是谁?”
那“死尸”却再也不能回答,只是不断呻吟着道:“水……水……水……”
一提起“水”,胡不愁与水天姬立刻觉得嘴唇已都如火烧般裂开,立刻也几乎说不出话来。
水天姬哑声道:“水……水在哪里?”
那“死尸”的手指动了动,点了点舱板。
胡不愁与水天姬立刻扑了过去,“砰”的扑在船板上,掀起了那块板子,下面果然有几个瓦制的水缸,还有紫铜水壶。
两双手一齐伸了下去,将水壶提起。胡不愁要将壶口送到水天姬的嘴边,水天姬要将壶口送给胡不愁。
但两人瞧了那“死尸”—一眼,还是一起将壶口送了过去?
水,当真是生命的泉源。
有水人口,那已奄奄一息、不能动弹的“死尸”便突然有了活力,两只手紧抓着水壶,再也不肯放松。
水,也使得水天姬的眸子明亮起来,她就像是朵枯萎的鲜花,一得到水的滋润,便又恢复了娇艳。
那“死尸”已翻过了身,平躺在板上,满足地喘息着,眉心也赫然正有一条血口,只是想必并不十分深。
否则他又怎会活到此刻。
胡不愁最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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