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灵筠 - 惑世姣莲》惑世姣莲-第60章


夕莲颤颤巍巍走去扑在床沿,卢后煞白如纸的脸色刹那红润起来,眼角落泪。夕莲握住她冰凉的手,低声啜泣:“他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你要撑住,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我受够了一个一个人离我而去,太后……”
“夕莲……”她的气息微弱得发不出声了,只是嘴唇努力张合,“你一定要出宫、去找你父亲……他去了西蜀国、一个叫清云山庄的地方……”
夕莲拼命摇头哭嚷:“父亲他已经不要我了!我不要去找他!我会命人来照顾你,再坚持一段时日,我会求他放过你!”
“傻孩子……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卢后淡淡笑了,宛如洁白的宣纸上落了滴清泪,那样晕开来、淡泊至极却又真真切切。
夕莲转身唤玉茗,从带来的食盒里呈上碗人参汤。“太后,喝了它能舒服一些。”
卢后虚弱点头,她已经许多天没吃过热的东西,喝完参汤之后身子迅速暖了起来。人参能吊住她最后一口气,她支起身子半躺着,拉住夕莲的手轻声劝道:“找机会一定要逃出去,这宫里不是人呆的……卢予淳不杀我,就是想折磨我、羞辱我,夕莲,不要去求他!以前是我看走眼,原来他和卢离晟一样凶残,为了惩罚我,居然连你都不放过!”
夕莲一想到未出世的孩子,心里针扎一般痛。
“夕莲……”卢后手上一紧,人之将死、还有什么不能说?难道要带着一身罪恶下到地府去吗?她终是鼓足勇气说出来,“韦娘的死,我们不能怨司马昭颜。我想了许多、想了许久,从一开始,我就错了。是卢家、利用我威胁韦娘对当时的太子下蛊,司马昭颜不是白痴、他是中了蛊毒。”
夕莲惊呆了,喃喃问:“韦娘怎么会下蛊?”
“韦娘,邬清玮,她是我姐姐……我为什么要恨自己的姐姐,就因为她抢了一个人的心!我太傻了,为了一己私欲,弄得所有人都不幸福……”她紧紧捂住脸痛哭起来,多年的泪终于得以尽数涌出、毫无阻碍,“我当时不明白,后宫佳丽三千,他为何偏偏要把我弄进宫?进了宫,我又不明白,为何他眼里那样的温柔不单单属于我、还要分给众多女子?爱情对一个帝王的女人来说,太奢侈,敬之能给我的、是司马哲永远也给不了的唯一!”
敬之、她又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夕莲失声问:“你和我父亲究竟什么关系?!”
卢后剧烈咳起来,绢帕上染上触目惊心的猩红,她怕吓着夕莲、擦拭了嘴角偷偷扔在一边。轻轻抚摩夕莲的脸,含泪笑道:“傻孩子,我是你母亲……”
“不可能……”夕莲一把推开她,眼里惊恐,“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为纪念她,才种上了夕莲花!”
“是,夕莲花是南离黄莲与西蜀红莲交合培育出来的,是你父亲费尽心思请人培育的。夕莲花开的时候,他原要迎娶我,可是我却被卢家强行掳了去……为了讨好皇上,他们给我一个假的身份进宫。我不叫卢玉婵、我不是卢家人,夕莲,我叫邬清岚,我是你母亲!”
“那韦娘呢?”
“她是我姐姐,是你阿姨。”
夕莲怔了怔,猛地上前一步恶狠狠拽住她的衣襟,愤恨随着泪汹涌而出:“她是你姐姐!你还利用她?司马昭颜到底*问她什么事,她宁死也不肯说!”
“是蛊毒,司马昭颜要她解毒……可是卢家等不及要除了他。”
夕莲失魂落魄,轻念:“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你要韦娘去杀害司马昭颜……”
“我恨司马昭颜,是因为他是司马哲的儿子……我以为,司马昭颜一死,卢家会放过我们、你也能摆脱他、得到自己的幸福!可是清玮她还是下不了手!十年前她就留了一手,不然司马昭颜活不到今日……十年后她竟然更加心软了,若早知她会选这条路,我……我……”卢后一口气喘不过来,眼前发黑,似乎预料到了自己将奔赴更加黑暗的世界,她颤抖的手从枕下摸出一只锦囊,紧紧贴在心口,“夕莲,你唤我一声母亲可好?”
夕莲木然转身,轻轻抛下一句话:“你不配,韦娘才是我母亲。”
日暮西沉,远远的铅云越来越低,最后全部被黑夜吞噬。
黑夜意味着什么?是梦境流连、是相思无限?
是谁在夜幕中偷换了流年、是谁在日出前望断了天涯?
马车飞驰,穿过巍巍皇宫门、穿过灿烂的上元灯火、穿过无数人的热闹喧嚣。戏台上咿咿呀呀在演着贵妃醉酒,三千宠爱在一身,她也曾经得到过,只是从未珍惜。越到郊外、夜风越是肆虐,四面八方涌进来,一层层裹上她瘦弱的身躯。腰腹一片冰凉,夕莲却依然正襟危坐,怀揣着韦娘的牌位。
“娘娘,下雪了!”明公公勒住马匹,减慢了速度,“恐怕前面风雪更大,改日再去可好?”
夕莲微弱的声音无力发出:“继续走,不要停。”
帘幕被夜风卷起,纷飞的雪争先恐后窜进来,玉茗按住窗帘,一手替夕莲弹去了肩上的雪花,细声细语对她说:“娘娘,这样大的雪,也没带个熏笼,可别冻坏了身子……太医交代万万不能让娘娘受凉了!明日、或者雪停了咱们再来好吗?”
夕莲没应,抬眸看她:“你手冷吗?别管那帘子了,坐我这来吧。”
玉茗轻轻叹了声,挪了身子过去,“马车进不了皇陵,咱们也没带伞,娘娘,奴婢实在担心。”
夕莲长长的眼睫扑闪了几下,略启了唇:“可是我想他……”但没有发出声音。
“什么人夜闯皇陵!?停下!”
两名侍卫挡住了去路,长长的矛在月色下泛着青光直拦住马车,马匹受惊、锐声嘶鸣。明公公连忙掏出令牌,“是贵妃娘娘前来祭拜!这样大的风雪,可通融一下?贵妃娘娘身子不好……”
“贵妃?就是那个狐狸精?”守陵的侍卫带着嘲讽的目光往马车里瞥去,“即做了新皇帝的贵妃、还来祭拜昭帝做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
“放肆!”明公公不悦喝道,“你们既忠于司马皇室,甘愿在此守陵,怎能轻信外界谣传?”
从木屋里又出来名侍卫,轻蔑笑道:“卑职也曾在御林军当值,这位贵妃娘娘如何媚主惑君都是有人亲眼所见,可不是咱们信口雌黄!怀着身孕还跟嫔妃争风吃醋,是怎样的手段致使先皇专宠她一人,就不用我们多说了吧?哈哈……”
“就是,先皇痴傻,还不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听说,她就是狐狸精转世,光看样貌、就有七分像……”那侍卫正说着,忽然停住了,愣愣望着走下车来的夕莲。
暗夜风雪中,她如此瑰丽夺目,黛眉高挑、凤眼微眯,唇上泛着嫣红闪亮的光泽。
几名侍卫相视一眼,为首的一名冷冷说:“既是祭拜还穿金戴银、浓妆艳抹!如此不诚心,卑职不能放行!”
夕莲薄巧的唇努了一下,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嘲说:“你们不知道么?狐狸精就是这个样子的,皇上就喜欢我这样子。第一次来看他,我不能让他失望。我有好多话好和他说,你们不放我进去,他会不高兴的!”
“哼!无论如何,马车不许进!罪妃要进去,必须三叩九拜!”
明公公大惊:“胆子不小!娘娘要祭拜先帝何需你们下人多管闲事!”
玉茗也急了:“雪下得这样大,娘娘前些日子才小产,你们身为奴才怎么能这样为难主子?”
“小产!哈哈……”几名侍卫纷纷大笑起来,“这就是报应!那是当皇后的时候就与卢将军珠胎暗结,奸情败露便起兵篡位!据说,连那位当了几个月的小皇上也是卢将军的骨肉!”
明公公怒喝:“你们反了吗?!”
“也不知是谁反了,哈哈!”侍卫们肆无忌惮,整个陵园都笼罩在一片嘲讽的笑声中。
夕莲侧头望了望前方的路,生生咽下了泪。没什么好委屈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活该。
她毅然撇开玉茗用来搀扶她的手,端着韦娘的牌位径自朝陵园正门迈进三步,稳稳下跪,头重重磕在落了层薄薄白雪的青砖地上。如果这样的虔诚能感动上天,哪怕让她再触碰到他的指尖,她也愿意一辈子叩下去、永不停歇。
“娘娘!”玉茗一跺脚,冲侍卫大嚷,“给我把伞!快点!”
几名侍卫呆呆望着夕莲单薄的身影拖曳着旖旎裙袍,在风雪中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徐徐前行。
明公公鼻子一酸,兀自背过身抹了眼泪。
侍卫默默回屋找了把伞,玉茗刚刚接过,被明公公夺了去,“我打伞、你去扶娘娘!”
玉茗应了声,二人匆匆赶了上去。徒留木屋漏了一地淡泊的光辉,和着几名侍卫落寞的倒影。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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