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一起待会儿吧!不过你好象瘦了。……”小老太婆在磨坊主人身旁坐下。在这个大汉身旁,她穿着那件小小的长外衣越发象是甲虫了。
“是啊,从圣母升天节起就没见过面了!”她继续说。“我一直惦记着你,想你把心都想痛了,儿子,可是临到我要动身来看你,不是天下雨,就是我得病了。……”“现在您是从城郊来吧?”磨坊主人闷闷不乐地问。
“从城郊来。……从家里照直上这儿来的。……”“您既然有病,体质又这么单薄,就该待在家里,不该出来做客。嗯,您到这儿来干什么?您也不怕磨破鞋底!”
“我来看看你呗。……我呢,有两个儿子,”她转过脸去对修士说,“这是一个,另外还有一个瓦西里,住在城郊。一 共只有这么两个。我活着也罢,死了也罢,他们都无所谓,可是,在我的眼里他们到底都是亲人,是我的安慰。……他们缺了我倒能活下去,我呢,缺了他们就好象一天也活不下去。
……不过,神甫,我年纪老了,从城郊走到他这儿,觉得吃力了。“
紧跟着是沉默。修士们已经把最后一个袋子抬进堆房里,在大车上坐着休息了。……醉醺醺的叶甫塞手里仍旧揉搓着鱼网,睡意蒙眬地频频点头。
“您来得不是时候,妈妈,”磨坊主人说,“我马上就要坐车到卡里亚席诺村去了。”
“去吧!上帝保佑你!”老太婆叹道。“不要为了我就丢开正事不办。……我歇上一个钟头就回去了。……瓦夏③和他的孩子都问你好,阿辽宪卡。……”“他还在灌酒吗?”
“喝得倒不算太多,不过喝总是喝的。这种罪孽也用不着隐瞒,他是在喝酒。……你知道,他也没有钱喝很多的酒,除非有好心的人请他喝。……他的日子过得苦啊,阿辽宪卡!我瞧着他就难受。……家里没有东西吃,孩子穿得破破烂烂,他自己也不好意思上街,裤子全破了窟窿,皮靴也没有。……我们一家六口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真是穷极了,穷极了,没法想象还有比这更苦的了。……我就是来特为求你的。……阿辽宪卡,你就看在我这个老婆子面上,帮帮瓦西里的忙吧。
……他到底是你的亲兄弟!“
磨坊主人一言不发,眼睛瞧着一旁。
“他穷,可是你呢,赞美上帝吧!你又开磨坊,又有菜园,又做鱼生意。……主赐给你聪明才智,把你抬举得比众人都高,叫你吃得饱饱的。……况且你独身一人。……可是瓦夏有四个孩子,我这个该死的又拖累他,他的工钱一共就只有七卢布。他怎么养活得了这么些人?你帮帮他吧。”
磨坊主人一言不发,专心地装他的烟斗。
“你肯给点吗?”老太婆问。
磨坊主人一言不发,仿佛嘴里装满了水似的。老太婆没有听到回答,就叹口气,抬起眼睛看了看修士们和叶甫塞,站起来说:“好,求上帝跟你同在,不给就算了。我早就知道你不肯给。……我一大半是为纳扎尔·安德烈伊奇的事才来找你的。
……他哭得很厉害,阿辽宪卡!他吻我的手,不住央告我到你这儿来求你。……“”他要怎么样?“
“他求你还他的东西。他说,‘我先前把黑麦运到他那儿去磨,可是他没给我面粉。’”“您用不着管人家的闲事,妈妈,”磨坊主人抱怨道。“您的事就是祷告上帝。”
“我一直在祷告,可是不知怎的,上帝不理我的祷告。瓦西里成了叫化子,我自己也沿街讨饭,穿着别人的长外衣走来走去,你呢,倒过得挺好,可是上帝才知道你长着一颗什么心。哎,阿辽宪卡,贪婪的眼睛把你毁了!你样样都好:又聪明,又漂亮,又是体面的商人,可就是不象个真正的人!你不和气,从来也没有个笑脸,一句好话也不会说,一点慈悲心肠也没有,活象头野兽。……瞧瞧你这张脸!人家都在背后数落你,我听得好伤心哟!喏,你就问问这两位神甫吧!他们胡乱说你吸人的血,横行霸道,晚上带着你的强盗伙计们打劫过往的行人,偷人家的马。……你的磨坊就象一个被上帝诅咒的地方。……姑娘和男孩都不敢走近,大家都躲着你。
人家给你取的外号不是别的,而是该隐和希律④啊。
“您胡闹,妈妈!”
“你走到哪儿,哪儿就不生草;你在哪儿呼吸,哪儿就没有苍蝇飞。我老是听见人家说:”唉,只求有人快点把他打死,或者定了罪才好!‘做母亲的听了这些话是什么滋味?什么滋味啊?你到底是我亲生的孩子,我的血肉呀。……“”不过我得走了,“磨坊主人说着,站起来。”再见,妈妈!“
磨坊主人从堆房里拖出一辆大板车,牵出一匹马,把它象小狗似的往车杠中间一推,开始拴马。老太婆走到他身旁,瞧着他的脸,泪汪汪地眫巴眼睛。
“好,再见!”她说,这时候,她的儿子很快地穿上长外衣。“托上帝的福,你就在这儿住下去吧,可是别忘了我们。
等一等,我送给你一点礼物,……“她压低喉咙说,解开小包。”昨天我到助祭太太家里去,他们给我吃东西,……我就藏起一个留给你。……“老太婆向儿子伸出一只手去,手里拿着一块不大的薄荷饼干。……”您走开!“磨坊主人叫道,推开她的手。
老太婆窘了,饼干从她手中掉下地,她慢腾腾地往水坝走去。……这个场面给人留下沉重的印象。姑且不谈修士们大叫一声,吓得摊开了手,就连喝醉酒的叶甫塞也楞住了,惊恐地呆望着他的主人。不知道是磨坊主人理解了修士们和工人脸上的表情呢,还是也许有一种沉睡已久的感情在他的胸膛里动了一下,总之,他脸上掠过一种类似惊吓的神情。……“妈妈!”他叫道。
老太婆打了个哆嗦,回过头来看。磨坊主人匆匆地把手伸进衣袋,从那儿取出一个皮革制的大钱包。……“给您,……”他喃喃地说着,从钱包里取出一把钱来,有钞票,有银币。“您拿去吧!”
他手里攥着那把钱,揉搓着,不知什么缘故转过头去看一眼修士们,然后又揉搓。钞票和银币顺着手指缝里漏下去,一个个回到钱包里去了,结果手里只剩下一枚二十戈比银币。
……磨坊主人把它细细看一遍,用手指头摩挲着,然后嗽一 下喉咙,涨红脸,把它交给母亲了。
「注释」
①阿历克塞的小名。
②基督教节日,在八月十五日。
③瓦西里的小名。
④该隐是亚当的大儿子,因嫉妒而杀死弟弟,见《旧约·创世记》;希律是犹太王,在耶稣诞生的时候,要捉拿和杀死他,见《新约·马太福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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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诃夫1886作品好人
。
好人
从前,在莫斯科住着一个人,名叫符拉季米尔·谢敏内奇·里亚多夫斯基。他毕业于大学法学系,在某铁路局供职,可是假如您问他做什么工作,他就会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从金边的pince …nez①里坦率爽朗地瞧着您,用平静、柔和、吐字不清的男中音回答您说:“我做文学工作!”
大学毕业后,符拉季米尔·谢敏内奇在一家报纸上发表过一篇剧评。他从剧评转到书报评介栏,一年后就发展到每星期发表一篇评论性的小品文了。然而根据这一点却不应当得出结论说:他是业余工作者,他的写作具有偶然的和暂时的性质。每逢我看见他那装束整洁的瘦小身材、宽大的额头和马鬃般的长发,每逢我听着他讲话,我总觉得他的写作似乎不是取决于他写什么,怎样写,而是一种生来就有的生理现象,犹如心跳一样,他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似乎他的全部文学纲领就已经在他的头脑里形成,象瘤子一样了。我甚至在他的步伐、手势、弹烟灰的姿态里也看到这个纲领,从头到尾,连同它的种种叫嚣、乏味、庄严之处,都清清楚楚。遇到他带着充满灵感的脸容把花圈放在某一名人的棺材上,或者带着尊严而郑重的神情为一封贺电征集签名的时候,他俨然是个以写作为业的人。他那种极力要结交著名文学家的热情,那种在没有才能的地方也能找到才能的本领,那种经常热情洋溢的神态,那种每分钟达到一百二十次的脉搏,那种对生活的无知,在为青年学生募捐的音乐会和文学晚会上象女人那样大惊小怪地奔忙张罗的样子,那种力求接近青年人的心情,即使他没有写过文章 ,也足以给他造出“作家”的名声来了。
象他这样的作家,很适合于说:“我们这种人是不多的!”
或者“缺了斗争,那还算是什么生活?前进啊!”其实他从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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