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写了!喏,再来喝点!”
“马上就去,马上就去。……现在正写到最有趣的地方。
……你们等一下,好朋友,别打搅我。……“”老太婆病后来到墓园里,“巴威尔·谢尔盖伊奇继续写道,”使她惊骇的是,她发现她忘记儿子的坟墓在什么地方了。
这场病夺去了她的记忆力。……她在大雪齐腰的墓园里跑来跑去,央告看守人。……看守人能够对她指出她儿子埋葬的地点,可是也只能指出大概的方位,因为,说来也是老太婆倒霉,在她很久不来的那段时期,坟上的十字架给专门售卖坟墓十字架的乞丐们偷去了。
“‘他在哪儿?’老太婆东奔西跑。‘我的儿子在哪儿?我的儿子第二次被人夺走了!’”“你到底有完没完啊?”索菲雅·瓦西里耶芙娜嚷道。“逼着五个等一个,这也太没心肝!别写了!”
“马上就去,马上就去,”巴威尔·谢尔盖伊奇嘟哝着,喝干一大杯葡萄酒,皱起额头。“马上就去。……哎,你在碍我的事!”
巴威尔·谢尔盖伊奇使劲揉搓额头,呆呆地瞧四周的东西,烦躁地跺着鞋后跟,写道:“老太婆一路上没找到坟墓,脸色煞白,没戴头巾,举步困难,疲乏得闭上眼睛,往大门口走去,想回家了。可是她还没坐上马车,就又遇到一件麻烦事。原来她在墓园的门口碰见了文凯尔的伯母。”
“这样的先生只能这样对付!”一个女客说着,从桌上把草稿一把抢过来。“走!”
巴威尔·谢尔盖伊奇先还抗议,可是后来摇一下手,索性撕掉草稿,不知什么缘故还把主编骂了一通,然后嘴里打着唿哨,跑到前厅,帮太太们穿外衣去了。
「注释」
①俄国作曲家普里戈席根据涅克拉索夫的诗《她背上了沉重的十字架》谱成的茨冈抒情歌曲。——俄文本编者注
②俄国作曲家柴可夫斯基于一八八六年根据阿普赫京的诗歌谱成的抒情歌曲。——俄文本编者注
。。
艺术品
。
艺术品
萨沙·斯米尔诺夫,他母亲的独生子,腋下夹着一件东西,用第二二三号《交易所新闻》①包着,露出愁眉苦脸的神情,走进柯谢尔科夫医师的诊室。
“啊,可爱的小伙子!”医师迎着他说。“嗯,身体怎么样?
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吗?“
萨沙开始眫巴眼睛,把手按住心口,用激动的声调说:“我妈妈问候您,伊凡·尼古拉耶维奇,吩咐我向您道谢。
……我是母亲的独根苗,您救了我的命,……治好我的重病。
……我俩都不知道该怎样向您表示谢意才好。“
“得了,小伙子!”医师插嘴说,快活得浑身发软。“我所做的不过是别人处在我的地位也会做的事。”
“我是我母亲的独根苗。……我们是穷人,当然,没法报答您出的力,……我们很难为情啊,大夫,不过呢,妈妈和我……我母亲的独根苗,恳切地要求您收下我们的谢礼,……喏,就是这个东西,……它很贵重,是古铜的……珍贵的艺术品。”
“不要这样!”医师皱起眉头说。“哎,这是何必呢?”
“不,劳驾,您千万不要推辞,”萨沙继续嘟哝说,打开纸包。“您不收,就伤了我和妈妈的心。……这东西很好,……是古铜的。……这是去世的爸爸传给我们的,我们一直保存着,当作贵重的纪念品。……我爸爸收买古铜器,转卖给爱好古董的人。……现在妈妈和我也干这个行当。”
萨沙拆开这件东西的纸包,郑重地把它放在他的桌子上。
这是个不高的古铜大烛台,艺术品。那上面雕着人像:有两个全身的女人立在台座上,装束得跟夏娃一样②,至于描写她们的姿态,我却既缺乏勇气,又缺乏适当的气质。那两个女人撩人心弦地微笑着,总之从外貌来看,要不是她们必须支撑烛台,似乎就会从台座上跳下来,在房间里打打闹闹,可是那样的情景,读者诸君,就连想一下都是不成体统的。
医师看着礼物,慢腾腾地搔着耳背,嗽一下喉咙,游移不决地擤鼻子。
“是啊,这东西确实挺好,”他支吾道,“不过……怎么跟您说好呢,未免……未免太不文雅了。……这比不得穿露胸衣服的女人,鬼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您怎么这样讲呢?”
“就连诱惑人的蛇精也想不出比这再糟的模样了。是啊,在桌上摆这么一个妖形怪状的东西,就把整个住宅都弄得乌烟瘴气了!”
“您,大夫,对待艺术的态度多么奇怪啊!”萨沙不高兴地说。“要知道这是艺术品,您瞧嘛!那么美丽,那么优雅,使人的心里充满敬仰的感情,泪水禁不住涌上喉头!见到这样的美,就会忘掉人世间的一切。……您瞧,多么活泼,什么样的气氛,什么样的神韵啊!”
“所有这些我都非常明白,我亲爱的,”医师打断他的话说。
“可是要知道,我是个有妻子儿女的人,我房里常有孩子跑来跑去,也常有太太小姐们光临。”
“当然,如果用世俗的眼光来看,”萨沙说,“那么,当然,这个具有高度艺术性的作品就变成另一种东西了。……不过,大夫,您应该比俗人站得高些,特别是因为您不肯收,就深深伤了我和妈妈的心。我是我母亲的独根苗,……您救了我的命。……我们把我们认为最宝贵的东西送给您了。……只有一点我觉得惋惜:大烛台只有一个,没法配成一对。
……“
“谢谢,好朋友,我很感激。……请您问候妈妈,不过,说真的,您自己来判断一下吧:我这儿常有孩子跑来跑去,常有太太小姐们光临。……是啊,不过呢,就把它留在这儿吧!
反正跟您是讲不通的。“
“本来就用不着多讲嘛,”萨沙高兴地说。“您把大烛台放在这儿,喏,放在花瓶旁边好了。真是可惜:没有配成对!太可惜了!好,再见,大夫。”
萨沙走后,医师久久地瞧着大烛台,搔着耳背,沉思不语。
“这东西好得很,这是无须争论的,”他想,“丢掉未免可惜。……可是留下也不行。……嗯!……这就成了难题!该把它送给谁,或者捐给谁呢?”
他沉思很久,想起他的好朋友乌霍夫律师给他办过事,他还欠着律师的情。
“好极了,”医师暗自决定。“他既是我的朋友,就不好意思收我的钱,要是我把这个东西送给他,倒很合适。那我索性把这个鬼东西送给他吧!恰巧他是个单身汉,而且对这种事又满不在乎。……”医师没有把这件事推到以后去办,他穿上外衣,拿着大烛台,到乌霍夫家去了。
“你好,朋友!”他发现律师在家,就说。“我来找你。……你为我出过力,我是来对你表一表谢意的,老兄。……你不肯要钱,那么,喏,你至少收下这个东西吧,……瞧,老兄。
……这东西可真美!“
律师见到这个东西,说不出地高兴。
“原来是这么一个玩意儿!”他大笑道。“啊,见它的鬼,这是魔鬼才想得出的玩意儿!妙极了!迷人啊!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么一个可爱的东西的?”
律师先还喜之不尽,后来却战战兢兢地瞅着门口,说:“不过你,老兄,把你的礼物拿走吧。我不能收。……”“为什么?”医师惊恐地说。
“因为……我母亲和托我打官司的人常上我这儿来,……再者我也不好意思叫仆人看见。”
“不行,不行,……不准你推辞!”医师摇着手说。“这你就太不对了!这是艺术品,……那么活泼,……传神。……我都不愿意再说了!你要惹我生气了!”
“至少也该给它涂上点颜色,或者挂上点小小的无花果叶子。……”可是医师越发使劲地摇手,从乌霍夫的寓所跑出来,想到礼物总算脱了手,很满意,就坐车回家了。……他走后,律师瞧着大烛台,伸出手指头去把它前后左右都摸一阵,后来也象医师那样,为一个问题绞尽脑汁,想了很久:该怎么处置这个礼物呢?
“这东西挺好,”他想,“丢掉是可惜的,留下来又不象样。
最好把它送给别人。……那就这么办,今天傍晚我索性把这个大烛台送给喜剧演员沙希金吧。那个坏包喜欢这类东西,再者今天正碰上他的福利演出场。……“他说到做到。当天傍晚,大烛台就给包得严严实实,送到喜剧演员沙希金那儿去了。整个傍晚喜剧演员的化装室里涌进许多男人,特意来欣赏那个礼物。化装室一直充满兴奋的叫声和类似马嘶的笑声。要是有个女演员走到房门跟前来,问一声:”可以进来吗?“喜剧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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