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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戏后,喜剧演员耸起肩膀,摊开手说:“喏,我把这个劳什子放到哪儿去呢?我是住在别人的住宅里啊!女演员常上我那儿去!这又不是照片,可以藏在抽屉里!”
“您,先生,把它卖了吧,”理发师正帮着喜剧演员脱掉戏装,就出主意说。“这儿城郊住着一个老太婆,收买古铜器。
……您去一趟,找斯米尔诺娃就行。……大家都认得她。“
喜剧演员听从了他的话。……过了两天光景,医师柯谢尔科夫在诊室里坐着,把一个手指头放在额头上,正在思索有关胆酸的问题。突然房门开了,萨沙·斯米尔诺夫冲进诊室里来。他满面笑容,神采焕发,整个身子露出幸福的气派。
他手里拿着一个东西,用报纸包着。
“大夫!”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说。“您想想我的高兴劲吧!说来也是您走运,我们总算给您的大烛台配成了对!……妈妈快活极了。……我是母亲的独根苗。……您救了我的命。
……“
萨沙由于满心感激而发抖,把一个大烛台放在医师面前。
医师张开嘴,原想说一句话,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舌头僵住了。
「注释」
①莫斯科的报纸名。
②即赤身露体。
。。
庆祝会
庆祝会
卡尔斯旅馆里正在举行小小的庆祝仪式:演员同行们为悲剧演员季格罗夫设宴,借以纪念他在戏剧界工作二十五周年。长饭桌旁边坐着剧院全体人员,只有剧团经理除外,他素来舍不得花钱,因而没有在设宴人名单上签名,不过答应在宴会结束的时候来一趟。“尊敬的同事”是庆祝仪式的当事人,在最主要的座位上坐着,那是一把圈椅,椅背高而且直。
他脸色通红,大汗淋漓,呷呷地清喉咙,眫巴眼睛,总之,觉得很不自在。他这样激动,究竟是因为庆祝会使他心情激动呢,还是因为他在赴宴以前已经喝得“醺醺然”,那就难于弄清楚了。他右边坐着grandedame①里卡尼达·伊凡诺芙娜·斯维烈彼耶娃,剧团经理的obèjt②,戴着玳瑁的夹鼻眼镜,鼻子上扑了不少粉,左边坐着ingénue索菲雅·丹尼索芙娜·乌内洛娃。桌子两旁,在那两个女人身旁,坐着两行面颊刮得光光的男人。
上汤菜以前,那是演员们喝白酒、吃冷荤菜的时候,扮说教者角色的演员巴别尔曼杰勃斯基站起来,说:“诸位先生!我建议为接受庆祝的人瓦西里斯克·阿夫里坎内奇·季格罗夫的健康干杯!乌啦……啦!”
演员们高喊一声“乌啦”,离开坐位站起来,涌到被庆祝的人那边去。演员们久久地碰杯,接吻,然后落座,这时候jeunepremier维奥兰斯基站起来了,这个人没有什么才能,却享有学识渊博的演员的名声,无非是因为他用鼻音讲话,屋里有一本《三万外来语词典》,又是个发表长篇演说的能手而已。
“尊敬的同事!”他转动着眼珠,开口说。“自从你踏上艺术的荆棘丛生的小径以来,到今天已经满了一个世纪的四分之一 。是啊!你回顾你走过的这条道路不免暗自惊讶,有点胆寒,我看见你的前额已经布满了皱纹。是啊,那是一条可怕的路!你的星在远处闪烁。……你被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包缠着,眼巴巴地朝着那颗星走去,可是你的路上有深渊和绝壁,布满咝咝叫的蛇、两栖动物和爬虫。”
随后,演说家讲到演员的仇人比谁都多。他把一个个思想接连抛撒到空中,发表了如下的看法:哪怕是在穷乡僻壤演草台戏的平庸演员,他们带给人类的益处也比造桥的斯特鲁威或者发明电灯的亚勃洛奇科夫大得多,因此剧院和铁路究竟哪一样有益,这还有什么可争论的呢?他越讲越激昂,干脆申明说,人世间没有艺术,世界就会变成沙漠,又说由于唯物主义盛行,世界正在灭亡,艺术工作者的责任就在于“燃烧”金牛③的奴仆的心。鬼才知道他还有什么话没说。临到结束演说,他就对窗子挥拳头,拉下他脖子上的餐巾,说是只有感恩的后代子孙才可能敬重季格罗夫。
他停住嘴后,演员们又高叫“乌啦”,然后离开椅子,大呼小喊地站起来,涌到接受庆祝的人那边去。维奥兰斯基吻季格罗夫三次,代表全体同事赠给他一本不大的绒面照片簿,上边用金丝线绣着两个字:“瓦·季”。悲剧演员大为感动,哭了,拥抱所有在座的人,然后快活得浑身发软,往他的圈椅上一坐,伸出颤抖的手指开始翻阅照片簿。整个照片簿有将近二十张照片,可是稍稍象样的人脸一张也没有。那简直不能算是脸,都那么奇形怪状,有歪着嘴的,有瘪了鼻子的,眼睛要么眯得太细,要么瞪得老大,有点反常。领结没有一个端正的,所有的脸都现出狰狞的神情。提词员普多耶朵夫的头有两道轮廓,其中一道在修版中弄得一塌糊涂。(事情是这样的:演员们在圣尼古拉节参加过三个命名日宴会后才去照相,而给他们照相的是“华沙的摄影师杰尔加巧夫”,这个人身材矮小,视力很弱,兼做三种行业:照相,拔牙,典当。)上烤菜以前,扮老实人角色的演员讲话了,他没有身分证,据他说,名叫格利果利·包尔肖夫。他伸直脖子,把手按在心上,说:“你听我说,瓦夏④。……我说的是老实话,……我说了假话就让主惩罚我,你确实有才能!人人都会对你说有才能。
……要不是这个东西做怪,“演说人弹一下脖子⑤,”要不是你那种狗脾气,本来你会有远大的前途的。……鬼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到处跟人打架,吵嘴,就连在不必要的地方也要争面子。……你,老兄,要原谅我才好,我说的是良心话,……我是当着上帝说的!你脾气未免太坏,任谁也跟你处不来。……这是实情!你,老兄,要原谅我才好,要知道我是喜欢你的,……大家也都喜欢你。……“包尔肖夫探出身子,吻被庆祝的人的脸颊。
“原谅我,我的好人,”他继续说。“你确实有才能!不过你不要那个……不要多喝波尔特温葡萄酒。喝过白酒再喝这种坏酒,简直要人的命!”
包尔肖夫说完后,接受庆祝的人自己开口讲话了。他站起来,现出热烈的、要哭的面容,眫巴着眼睛,手里撕扯手绢,用发抖的声音开口说:“我亲爱的、尊贵的朋友们!请允许我在这个欢乐的日子向你们说出在这儿,我的胸膛里,我那精神大厦的拱顶下积聚着的种种思想。……站在你们面前的是个老人,白发苍苍,一条腿已经伸进坟墓了。……我……我哭了。可是人的眼泪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懦弱的变态心理,如此而已!振作起来吧,老头子!不要流泪!你不要神经衰弱啊!你要高高地、笔直地举起胳膊!在你们面前,朋友们,站着微不足道的演员季格罗夫,可是他曾经使得三十六家剧院的墙壁发抖,他创造过贝利萨留⑥、奥赛罗、弗兰茨·穆尔⑦的形象!三十六座城市知道我的姓名。……喏!”
季格罗夫把手伸到上衣的里边衣袋里,从那儿取出一卷饭馆的帐单来,在空中抖了抖。
“这就是证据!”他叫道,骄傲地扬起头。“这儿有莫斯科城‘大饭店’的帐单,有哈尔科夫城‘美景旅馆’的帐单,还有平扎城的‘瓦连佐夫旅馆’、塔甘罗格城的‘欧罗巴旅馆’、萨拉托夫城的‘京城旅馆’、奥连堡城的‘欧罗巴旅馆’、坦波夫城的‘大饭店’、阿尔汉格尔斯克的‘金锚旅馆’,等等!
瞧!三十六座城!可是怎么样呢?!我这一辈子没有一天不遭到卑鄙的暗算。“
季格罗夫发言的这种转折是不会使人感到奇怪的:冥冥中自有一种自然规律,俄国演员哪怕讲天气也不会不提到阴谋的。……“任何人,只要能做到,就一定在我面前撒下阴险和伪善的网!”悲剧演员继续说,气冲冲地瞪起眼睛。“我要把这些事全说出来!让你们的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吧,让血在血管里凝住吧,让墙壁发抖吧,可是一定要叫真相大白于天下!我什么也不怕!”然而真相却没有来得及大白于天下,因为房门开了,剧团经理费尼克索夫-季阿曼托夫走进大厅来,这人生得又高又瘦,论相貌象个退休的讼师,耳朵里塞着大团的棉花。他是按一切俄国剧团经理平素走路的架式走进来的:迈着碎步,搓着手,战战兢兢地回头看,仿佛刚才偷过鸡,或者挨了妻子一顿痛骂似的。他象所有的剧团经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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