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北归i,ii,iii》第132章


了56天,出院后就在台北借房子住了两个月(因为南港附近没有医院)。到七月初又因肠炎,大闹水泻,泻的水分干了,影响心脏,血压低到74,半天上不去。……总之我们都老了,机件都不够完好了。”'37'此时的胡适自觉已到了衰老不堪的岁月,说不定哪一天就悠忽登了鬼录,遂写信召在纽约的夫人江冬秀赴台。10月,江冬秀从美国抵达台北,一家人始得团聚,孤苦伶仃三年有半的老胡适精神上算是稍添一些慰藉。
就胡适当时的处境和心境而言,打牌名星江冬秀带来的慰藉,如同雪中的一点炭火,与茫茫雪原比起来仍十分微弱,胡适心中的大孤独与大悲凉仍不能融解消除,这种孤独与悲凉除了蒋氏政权施加的政治压力,还有一帮号称文化“斗士”和“新儒家”的人物,或明或暗地不断向胡氏掷出匕首、投枪加冷箭,企图对胡予以毁灭性打击。对于胡的处境和“新儒家”的阴谋,时在台湾师范大学英语系任教的梁实秋曾经提及:“誉之所至,谤亦随之。胡先生到台湾来,不久就出现了《胡适与国运》匿名小册(后来匿名者显露了真姓名),胡先生夷然处之,不予理会。胡先生兴奋的说,大陆上印出了三百万字清算胡适思想,言外之意《胡适与国运》太不成比例了。……胡先生决意来台定居,医生的意见也不能左右他,不欢迎他的人只好写写《胡适与国运》罢了。”'39'书生出身的梁氏对胡的处境未免太过于乐观,既然对方剑锋已经出鞘,哪里有弄一点《胡适与国运》就善罢甘休的道理?大规模的反扑与打击很快接踵而至。
这年11月6日,进入衰朽之年的胡适应国际开发署之邀,强撑身体出席“亚东区科学教育会议”,在开幕式上作了《科学发展所需要的社会改革》英文演讲,此为胡适生前关于中西文化、科学比较的最后一次重要发言。主旨是颂扬西方的科技文明,批判中国的古老文化,其中说道:我们东方这些老文明中没有多少精神成分。一个文明容忍像妇女缠足那样惨无人道的习惯到一千多年之久,而差不多没有一声抗议,还有什么精神文明可说?一个文明容忍“种姓制度”(thecastesystem)到几千年之久,还有多大精神可说?一个文明把人生看做苦痛而不值得过的,把贫穷和行乞看做美德,把疾病看做天祸,又有什么精神价值可说?……现在正是我们东方人应当开始承认那些老文明中很少精神价值或完全没有精神价值的时候了。”'40'又说:“我相信,为了给科学的发展辅路,为了准备接受、欢迎近代的科学和技术的文明,我们东方人也许必须经过某种知识上的变化或革命。这种知识上的革命是有两方面。在消极方面,我们应当丢掉一个深深的生了根的偏见,那就是以为西方的物质的文明虽然无疑的占了先,我们东方人还可以凭我们优越的精神文明自傲。我们也许必须丢掉这种没有理由的自傲,必须学习承认东方文明中所含的精神成分实在太少。在积极的方面,我们应当学习了解,赏识科学和技术绝不是唯物的,乃是高度理想主义的,乃是高度精神的。科学和技术确然代表我们东方文明中不幸不够发达的一种真正的理想主义,真正的精神。”'41'
南渡北归:离别(第四章胜利的牺牲品)胡适出任院长(4)
意想不到的是,这篇大约25分钟的演讲由徐元高译成中文在媒体披露后,立即引起港台两地知识分子激烈的论争,并受到早已虎视眈眈、号称东方文明捍卫者如徐复观、叶青等辈的“围剿”。与此同时,还有一位叫廖维藩的“立法委员”,经过一番密谋,在台湾“立法院”对胡适讲演中的观点提出质询,把胡的演讲与现实政治搅在了一起,引导媒体掀起风浪,而蓄势待发者趁机炮制一连串檄文嗖嗖射出,如同带响的锋镝直赴胡适的命门。在四面合围与阵阵喊杀声中,心力交瘁的胡适心脏病骤发倒地不起,于11月26日凌晨,急送台大医院开始了生命中最后一轮抢救。
刚刚离开阎王爷那安放着油锅与老虎凳的宫殿回到阳界,躺在台大医院病床上长吁一口气的胡适,懵懵懂懂又挨了一记闷棍。原籍湖北浠水,早年曾任蒋介石侍从室少将秘书、逃台后出任私立台湾东海大学教授的徐复观,在群丑起舞中再度跳将出来,挥舞冰冷的狼牙大棒,声色俱厉地指斥胡适是“中国人的耻辱,东方人的耻辱”、“是一个作自渎行为的最下贱的中国人”。'42'
此前,号称“新儒家”、“献身于民主的斗士”、“敢于向权势挑战的人文自由主义者”的一代文棍徐复观,见一系列匿名小册子不能将胡适击倒在地,让其口吐白沫,眼珠乱翻,与阴曹地府的阎王爷握手言欢,索性摘下面具,借胡适演讲事件之机,亲自披挂上阵,向胡适射出了锐利的锋镝。在《中国人的耻辱东方人的耻辱》一文中,徐复观指斥道:“今天在报上看到胡博士在亚东科教会的演说,他以一切下流的辞句,来诬蔑中国文化,诬蔑东方文化,我应当向中国人,向东方人宣布出来,胡博士之担任“中央研究院”院长,是中国人的耻辱,是东方人的耻辱。我之所以如此说,并不是因为他不懂文学,不懂史学,不懂哲学,不懂中国的,更不懂西方的,不懂过去的,更不懂现代的。而是因为他过了七十之年,感到对人类任何学问都沾不到边,于是由过分的自卑心理,发而为狂悖的言论,想用诬蔑中国文化、东方文化的方法,以掩饰自己的无知,向西方人卖俏,因而得点残羹冷汁,来维持早经掉到厕所里去了的招牌;这未免太脸厚心黑了。”又说:大概在四年前,他在台中省立农学院向学生讲演,大意是说吃鸦片烟,包小脚,即是中国文化。这次当着许多外地人面前,更变本加厉的说:
科学和技术,并不是唯物的,它们具有很高的理想和精神的价值。它们确实代表着真的理想和灵性。
在东方文明中,灵性不多。在那种忍受着残酷、无人性的规定,如相沿一千多年的妇女缠足的文明中,有什么灵性?(按:以上大概是骂中国的)在那种容忍阶级制度达数千年之久的文明中,有什么灵性?在那种把人生看为痛苦,没有价值,崇拜贫穷和行乞,把疾病归之于神的作为的文明中,有什么灵性?(按:以上大概是指印度教及佛教而言)
现在正是我们东方人开始承认在那种古老的文明中,很少有灵性,或者没有。那种古老文明是属于一个人类体力衰弱,头脑迟钝,感到自己无力相抗衡的时代。
这种文明(科学,技术)具有高度的理想,和真实的精神……这是对科学与技术的现代文明所作的真诚赞颂。……(以上是根据十一月七日《征信新闻报》)
南渡北归:离别(第四章胜利的牺牲品)胡适出任院长(5)
徐氏在列举了胡适这段演讲词之后,对每句话进行抽丝剥茧式的痛批,并借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古老方法反击道:“胡博士对罗尔纲以概括方式论断历史中的某一阶段的某一特定问题,而装腔作势的责备他所用的方法不科学(见“中央研究院”所印的《师门五年记》)。但胡博士却能用几句骂街的话,便断定了中印两大民族几千年的文化,这是那里来的飞天蜈蚣式的科学方式呢?在你写的《古代中国哲学史》及《胡适文存》中,谈到中国文化方面的,有一篇与原典对照而能言之成理的文章吗?对于印度的东西,更是一窍不通。胡博士到底从那一门科学得到了这种启示而敢作这种大胆的论断呢?”又说:“只要是做过深入调查、研究的人类学家,便会承认那怕是极原始性的民族,也有很有价值的心灵活动。这是人类学在当前的一大进步,也可以说是一大倾向。胡博士凭着什么调查研究,而能断定在中印两大文化中,只有极少的心灵,乃至根本没有呢?胡博士的母亲,是不曾读过洋书的,在胡博士的了解中,他两老有没有心灵呢?”
对这一由“灵性”而牵涉到的印度文化与佛教问题,徐复观讥讽道:“这里面的道理,不必向胡博士说,因为假使他对西方的文化史稍有常识,便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过有一点,我倒非常佩服他是识时势的俊杰,他只骂由印度出来的宗教,决不骂天主教、基督教。假使印度也有一天强盛起来了呢?胡博士可以点头微笑的说‘我那时已墓有宿草了’。”
最后,徐氏以爷爷教训孙子的口吻棒喝道:“中国印度文化,在万分中,有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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