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一年》第31章


大多数人并不在乎有没有舞伴,他们实际上是在与自己的影子为舞。纵然在狂舞忘形之际,他们也没有忘记不时探询一下自己反映在镜子中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水味和人们滚烫的身体散发出的味道,整个谷仓沉浸在同一种剧烈的脉动之中,狂热沸腾。此时,如果有谁不识时务地妄图穿越人群,必定会遭遇无数条横扫的手臂猛击,或被飞舞的项链所鞭挞。
这些人就是片刻前还端庄持重的女士们先生们吗?先前连多饮一杯香槟都显得狂放的人们,现在竟然一个个蜕变成像吃多了兴奋剂的不良少年,而且还颇能乐在其中。我们自信无法同流合污,于是怀着惊诧的心情悄然离去。因为明天早晨,还有更加精彩的山羊赛跑等着我们去观赏呢。
山羊运动会
首次在烟草店的橱窗上看到“山羊赛跑”的海报是在一周前。那是一个将穿越整个奔牛村的大型赛事,起跑点就设在凯撒咖啡馆门口。海报中除了列明参赛的10匹羊选手和骑师们的大名之外,还特别注明:本次大赛奖品多多,同时吸收观众下赌注。另外,主办单位还将特聘一支大型交响乐队到场加油。单从海报上就可以看出,这显然是一场运动盛会——是奔牛村的世界杯。为了占个好位置,我们早早便抵达了会场。
九点钟的时候,天气已热得戴不住手表。凯撒咖啡馆的阳台早已客满,大家都像我们一样,提前抢占了有利地形,现在正惬意地吃着早餐,喝着冰镇啤酒,悠闲地等待着演出的开始。靠近咖啡馆门前台阶的墙边,一个膀大腰圆的妇人独自占据了一张桌子,头上顶着一把印有果汁广告的遮阳伞,即便在嘈杂的人群中也显得格外醒目。她目光如电,威严地扫视着我们,一手拎着一本票簿,另一只手把一只钱箱晃得叮当作响。她的威严自有她的道理,因为她便是这场“赛羊大会”的官方投注经办人。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就在一墙之隔的咖啡馆后门,另有一个男子正代表着民间的力量接受着“场外下注”。时间距离正式开赛已经不远了,女经办人主动向我们发出了投注的邀请。为表示绝对的公正,她还特意提醒式地喊道:“各位,下注前先看看清楚,选手们就在那边。”
其实不用她提醒,我们早就知道选手们必定就在附近。它们的身体和排泄物散发出的气味在阳光烤炙下十分浓郁。我们把头伸出栏杆往下看,选手们也以愤怒的暗灰色眼睛毫不示弱地回望过来,一面缓缓咀嚼着赛前最后的餐点。选手们的下巴上都点缀着一缕稀疏的山羊胡,头戴蓝白相间的赛马帽,身穿印有与海报上的名单号码相符的运动背心,它们简直是酷极了。我们能根据海报提供的信息分别叫出选手们的名字,可是要下赌注的话,这么点儿资料是远远不够的。要想获胜,我们还需要一点内幕消息及诸如哪位选手的速度快、而哪位的耐力比较足之类的其他信息。于是,我们向旁边一位也在伸头往下看的老人家请教,相信他和所有法国人一样,是此道专家。
“注意看它们的粪便,”他说:“赛前大便最多的,通常跑得快。肚子里排空了,自然比装了一肚子东西的羊跑得快。这是基本逻辑。 ”我们观察了几分钟,一致认为六号“米田共”产量最丰。“好啦,”我们的指导员说:“现在再看看骑师,找一个身体强壮的。”
骑师这会儿差不多都在咖啡馆里养精蓄锐。他们也穿着印有号码的背心,戴着赛马帽。我们很快便找到了六号的骑师,一个筋肉结实、看上去很有夺标气质的男子。他正旁若无人地猛灌啤酒,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不错,他和那边那位刚刚排空肚子的“六号”不正是一对完美的胜利组合吗。我们拿定了主意,准备下注。
“不行,”主持赌局的妇人解释说:“你们必须列出第一名、第二名和第三名的排列顺序,然后才能投注。” 这样一来,我们的如意算盘全部被打乱了。我们刚才一直在专心物色理想的骑师,谁还顾得上注意各位选手的排泄量呢?原本必胜的局面现在变成了碰运气:我们还是选定六号领先,惟一的女骑师第二,一头叫“妮妮”的羊第三——她蹄子后部的绒毛显得短而精悍,看来一定善跑。投注的事情搞掂了,我们安心地走下楼去,加入咖啡馆外喧闹的观众群。
海报上许诺的大型乐团也开来了,原来是从艾普镇弄来的一辆尾部装了音响的小型货车。此刻车上正播放着桑尼与雪儿的名曲:《我得到了你,宝贝》。一个细瘦的巴黎女子——我们认出是昨晚舞会中的一个客人——开始随音乐的节奏拍打她穿着一双昂贵的白色皮鞋的纤纤玉脚。我们显然不是惟一注意到她的表演的观众,一个没刮胡子、手持酒杯的大肚皮男人力排众人,挤过来向她发出了共舞的盛情邀请,一副硕大的屁股左右激烈地扭动着,希冀引起她的垂青。巴黎女子毫不怜香惜玉地对这位当地崇拜者抱以一个足以让奶油发臭的白眼,低下头去专心在她的露易斯威登皮包里搜索起什么来,不再理会那位大腹仁兄的纠缠。乐团那边,阿丽达·富兰克林的歌声顶替了桑尼与雪儿的宝贝,咖啡馆前的小广场也聚集了更多的人头,我们则挤在一个举着摄像机的德国人和那个大肚皮男人中间,争取看到最精彩的场面。只有孩子们好像对这场重大赛事无动于衷,继续在泥泞的羊屎堆间展开着跳房子德游戏。
终点线拉好了。那是一条穿越整个广场的绳子,距离地面约两公尺半高。十个从一到十编号的大气球灌满了水,按等距间隔挂在绳子上。大肚皮男人主动向我们解释起了比赛规则:届时,每位骑师都将被授予一根锋利的木棍。此棍有两重作用:第一,如果有哪只山羊消极怠跑,可以用来略施小小的“激励”;第二,抵达终点时,必须用这根棍子戳破气球,证明完成了任务。说到第二条,他眉飞色舞地进一步解释说,骑师到时候难免会淋成落汤鸡,样子滑稽得很。
骑师们登场的时刻到来了。他们陆续从咖啡馆里现身出来,昂首阔步地拨开人群,牵出自己的羊。我们看中的六号骑师从容不迫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开始将手中的木棍两端削得更加尖利。在我看来,这颇有大将风范的举动是个好兆头。另一位骑师则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开始对主办单位大发牢骚,直到一辆汽车从狭窄的小街那头开来,打断了双方争执。一个面带迷惘的年轻女子走下车来,举着一张地图,问周围的人怎么能够从这里驶上高速公路。
非常不凑巧的是,通往高速公路的路这会儿恰好正被10只山羊和200多个看热闹的人,以及一个大型流动乐团占据着。年轻女人丝毫没有被前面宏大的场面所震慑,她迈着倔强的步伐返回了汽车,车一声咆哮之后,开始继续向前。
场面顿时陷入一片惊愕与混乱之中。主办人员和几个骑师把那辆车团团围住,不住地敲打车顶、挥舞木棍,从那仍在移动的车轮下,抢救必死无疑的山羊和儿童。看热闹的人群则向前拥挤,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陷身人潮的汽车,终于不得不停下来,年轻女人坐在车内,两眼直视前方,忿忿地紧抿着坚毅的嘴唇。退后!主办人员怒吼着,手指着原先汽车驶来的方向,并招手让后面的人群让路。终于,在群众鼓掌欢呼声中,引擎发出一阵恶毒的嘎渣嘎渣声,汽车气冲冲地沿着来时的方向退去。
参赛者重新集合到起跑线,比赛就要正式开始了。骑师们纷纷进行着最后的检查工作,看看羊脖子上的号码牌是否栓紧。选手们则似乎显得格外镇静,对这戏剧性的一刻无动于衷。六号正在专心致致地啃七号的背心,而我们的第三选择九号‘妮妮’则坚持把头掉转过来,一副反潮流而动的架势。骑师无奈只好抓住羊角把她提起来转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圈,并用两膝紧夹她的身体,使她能够保持正确的方向。经过这番折腾,‘妮妮’的赛马帽歪倒在一边,遮住了一只眼睛,使她看上去活像个游手好闲的浪子。我们不禁深感失落与不智:我们可是指望它得第三名的,但从她现在视线受阻、又缺乏方向感的表现看来,显然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准备出发了。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几周甚至几个月的训练,等的就是这激动人心的一刻。选手们角并角,肩并肩地站立成一排,静候起跑的命令,周围的人群也一瞬间安静下来。一位骑师大声打了个呼哨,比赛开始了。
走出不到50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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