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的一年》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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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人生,翩翩起舞
我们找到朋友一家时,他正脸色迷茫地环顾大厅,显得有点局促不安。我们原以为是典礼的庄严气氛让这位新任“骑士”太紧张了,但问题似乎比这更加严重。
“我好像没看到酒吧台。”他说;“你们看到了吗?”
有一面墙边摆着好些酒桶,饭桌上也有些酒瓶。要知道,在我们所在的这个村子里,要 是各家都把酒窖里珍藏的隆河坡地酒倒出来,足可以把整个村子淹成一片酒海。谁能想到,在这个美酒圣地的中心大厅里会没有酒吧呢!此时,再细心地观察一下同赴酒宴的其他客人,我们发现了另一件让人忧心的事:居然没有一个人的手里拿着酒杯。
我们差点要大失仪态,伸手到最近的桌上去抢过一瓶酒来。这时候,扩音器里传出小号华丽的奏鸣,委员们列队入场的时间到了。十几个披着大斗篷、戴着宽边帽的男士在讲台上的桌后各就各位,有的挟着羊皮纸卷轴,还有一人捧着一本耀眼的圣经模样的大书。我们想,现在应该随时都有可能宣布斟上荣耀之酒,宣布典礼正式开始了吧。事实总是难遂人愿,我们发现自己无意中又获得了一次领略法国式官僚作风的机会。
先是市长抓住麦克风,发表了开幕演讲;接着是首席委员发表讲话;紧接着是他那位手捧“圣经”的副手的演讲。之后,三位新任委员一个接一个地上台去,长篇大论地讲述他们对葡萄的热爱,以及将如何严格遵守会规。然后则是三人分别表达获此殊荣的欣喜。我注意到,我们的那位朋友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别人或许以为那是情绪激动所致,只有我知道他老兄是酒瘾发了。
最后,委员会请大家合唱一首像普罗旺斯季风般雄壮的酒歌。
“神圣的高脚杯盛装装着坡地的美酒,”大伙同声和着:“让我们同饮一杯自己酿出的琼浆!” 我一边哼唱,一边暗想:是该喝一杯了。这场仪式已经进行一个多小时了,我们还连一滴酒也没沾着呢。看得出,人群中抱着和我一样想法的不在少数。
刚一宣布入座,大厅里便出现了一股兴奋的躁动,人们几乎是争先恐后地寻找着最佳的座位。终于,期待已久的酒杯出现了,人们纷纷在神圣的酒杯中注满酒,干掉,又重新注满。桌面上荡漾开一片宽慰的气氛,我们此时才得以放松心情,准备考虑考虑菜单的问题。
第一道菜是调味鹌鹑:号称价值两法朗一个的鹌鹑头不见了,说是将用于以后的宴会。接下来的是海鲜鱼。而这些都只是开胃小菜而已,是厨师在挥刀斩向牛肉之前的热身运动。不过,上牛肉大餐之前,尚需先来一样小巧而犀利的东西,他们称之为“普罗旺斯空腹冻”,是酒糟掺一点点水,做成像果冻的样子。据说这种果冻是清除口中其他食物的余味用的;而事实上,它的威力不仅能清除口中余味,也足以麻痹肠胃和大脑。但厨师这么安排自有其道理。第一口咬下去是冰冻酒精的滋味,之后我便感觉腹中空虚了——不愧是空腹冻。这道特色点心终于使我对完成这漫长的一餐产生了一线希望。
伴随着小号的第二次响起,牛肉出场了。男女侍者端着盛满牛肉的盘子绕桌游行一周,以达到充分调动大家的食欲的目的。随后,白酒撤下,取而代之的是本地农民引以为傲的红酒,颜色深浓、酒力强烈。数不清的菜肴一样接一样地被端上来,直到看见甜点奶酥和香槟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到了舞会开场的时候。
村里的乐队是那种传统老派的乐队,他们不喜欢演奏专供人们跳蹦的音乐,他们要的是人们翩翩起舞。有华尔兹,有小狐步,也有几支大概是活泼的加伏特舞曲(gavottes)。但在我看来,整个晚上的最高潮是探戈。我想,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像我们一样有机会看到五六十对酩酊大醉的男女,整齐划一地模仿着探戈舞王,一会儿俯冲,一会儿旋转,又是踏步又是顿足的样子,这景象让我永生难忘。人们的手肘撑开,头部随着音乐的进展左右摇摆,脚步踉跄地从厅的这头舞到那头,尽力保持着平衡,随时有与人相撞或跌倒的可能。一个小个子男人,把头深深埋进高个女伴的低胸领口内,完全无视于周围的一切,盲目地驰骋在幻想的空间。穿着缀珠衣裙和饰边衬衫的那一对,下半身粘在一块儿,背却向外拱出,在人群中穿进穿出,十分灵巧。
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受伤。我们离开时已经一点多了,音乐仍在演奏,吃饱喝足的人们仍在跳舞,似乎聚会才刚刚开始。我们再一次领教了普罗旺斯人的传统风俗。
老寡妇的家
第二天我们回到家时,发现这里已经变了个样,门口的台阶前整洁得令人感到陌生。几个月来仿佛已经成为屋子不可分割一部分的水泥搅拌器不见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们虽然也不喜欢让这个巨无霸守在屋外,但它却至少保证了狄第埃和他那一帮工人还会回来工作。如今他们居然偷偷溜过来,把“我们的”水泥搅拌器给搬走了,而且据我猜测,极有可能是被拿去应付其他人家的长期工程去了。我们关于圣诞节 之前完成房屋装修的期望,一下子遭到了沉重打击。
克里斯蒂安像往常一样对我们的遭遇深表同情,同时解释道:“他们现在应付的是一件紧急工程……一个老寡妇家的屋顶出了问题……”
克里斯蒂安的话让我感到惭愧。与一个可怜的老寡妇风餐露宿的处境相比,我们这点问题算什么呢?
“别担心,”克里斯蒂安说:“两天,或者三天,他们就会回来,把你这儿的活儿做完。离圣诞节还有好几个星期呢。”
没有多少个星期了,我们沮丧地想。妻子建议绑架狄第埃的长耳狗,它对狄第埃而言比水泥搅拌器更贴心。把它当人质,这主意不错,也很大胆,但可惜那条狗从不离开狄第埃左右。那好吧,如果不能绑架他的狗,也许可以绑架他的妻子。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们感觉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时候,估计就快咬人了。
房子里到处是有待完成的工作,尤其是未装好的窗户和墙上的裂缝,在第一阵冬季季风袭来时越发显得令人发指。西北季风连续刮了三天三夜,院中的丝柏树被风吹得弯曲成一个绿色的c字; 瓜田里的塑胶布也被撕成碎片。到了夜里,狂风更加疯狂地摇撼起屋顶的瓦片和卧室的木窗,无止无休地撞击着房屋,企图破门而入;连呼啸声也变得更加狠毒,给人以一种无处藏身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有时会让人意志消沉。
西北季风
“真是个自杀的好天气,”一天早晨,马索兴致勃勃地对我说。风把他的山羊胡子吹得迎面贴在脸上。“真的哟,这风要是再不停,我们就会看到有人出殡了。”
在马索看来,这风跟他童年时经历的季风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那时候,西北风一刮就是好几个星期,对人们的大脑会造成奇特但可怕的影响。作为证明,马索讲起了他父亲的朋友阿诺的故事。
阿诺与马的故事
阿诺家的那匹马渐渐衰老,不再适合干田里的重活儿了,于是阿诺决定卖掉它,再买一匹年轻的马回来。
一个刮着大风的早晨,他牵着老马走了15公里的山路,来到艾普镇的集市。事情的开始还很顺利,找到了买主,价钱也谈妥了,可是那天集市上的小马都不怎么样,一个个瘦骨伶仃的。阿诺只好空着手回家,打算下星期再来,看看有没有好一点的牲口。
西北风整整吹了一个星期,等到阿诺再次动身上艾普镇的时候,风还是那么疯狂地吹着。这次他运气不错,买到一匹大黑马,价钱比卖老马的价钱多出了一倍。但阿诺安慰自己说,就像那个马贩子所说的,多余的部分买的是马的青春,新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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