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叶连娜·伊凡诺芙娜就带着孩子们到莫斯科去了。传说工程师正在卖他的庄园。……五 大家早已看惯那座桥,很难设想那个地方的河没有桥了。
造桥工程留下来的碎石堆上早就长满青草,至于那些流浪汉,人们倒把他们忘掉了。现在大家不再听到《杜比努希卡》的歌声,却几乎每个钟头都能听到过路火车的隆隆声了。
新别墅早已卖掉。现在它归一个文官所有,这个人每到假日就带着全家从城里来到这儿,在凉台上喝茶,然后又回到城里去。他的帽子上有一个帽徽,他讲起话来,嗽起喉咙来,好象一个大官,其实论官位他只不过是个十品文官罢了。每逢农民们对他鞠躬,他一概不理。
奥勃鲁恰诺沃村里的人都老了;柯左夫已经死了,罗季昂的小木房里的孩子越发多了,沃洛德卡的脸上生了一把火红色的长胡子。他们依旧象先前那么穷。
这年早春季节 ,奥勃鲁恰诺沃村的人在火车站附近锯木柴。这时候他们做完工,正在走回家去,一个跟着一个,不慌不忙;宽锯子呈弓形横在他们的肩膀上,在阳光底下闪光。沿岸的矮树丛里夜莺在歌唱,天空中的云雀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叫声。新别墅里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些金黄色的鸽子在房子上空飞翔,说它们呈金黄色,是因为被阳光照耀的缘故。所有的人,包括罗季昂,雷奇科夫父子,沃洛德卡,都想起那些白马,矮马,焰火,那条有灯的小船,想起工程师的妻子,那个相貌漂亮、装束考究的女人,怎样来到村子里,对他们十 分亲切地说话。这一切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这一切象是一场梦或者一个童话。
他们身体疲乏,一步一步地走着,暗自寻思。……他们想:他们村子里的人都善良,安分,通情达理,敬畏上帝,叶连娜·伊凡诺芙娜也安分,心好,温和,谁看见她那模样都会觉得可怜,然而为什么他们处不来,分手的时候象仇人似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雾遮住了他们的眼睛,使他们看不见最重要的事情,而只看见踏坏的草地、笼头、钳子以及现在回 想起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的种种小事呢?为什么他们跟新的房主人倒能相处得和睦,跟工程师却合不来呢?
大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些问题才好,都沉默着,惟独沃洛德卡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罗季昂问。
“我们当初没有桥也过下来了,……”沃洛德卡阴沉地说。
“我们当初没有桥也活下来了,我们又没有要求造桥,……我们用不着它。”
谁也没有答理他,大家搭拉着脑袋,沉默地往前走去。
「注释」
①即库切罗夫的妻子,带有戏谑的意味,下同。
②在俄语中,音译沃罗诺夫,可用作人的姓,亦可作“乌鸦的”解
③在俄语中,“瞧不起”和“周济”两词词形相似,只有一个字母不同。
。。
契诃夫1899年作品公差
_生
公差
法院的代理侦讯官和本县的医师坐着雪橇到绥尔尼亚村去验尸。在路上他们遇到了暴风雪,兜了很久的圈子,结果他们不是按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在中午,而是在黄昏,天色已经黑下来的时候才到达目的地。他们在地方自治局的一所小木房里停下来过夜。在这儿,在地方自治局的这所小木房里,凑巧摆着那具尸体,地方自治局的保险公司代理人列斯尼茨基的尸体。这个人三天以前来到绥尔尼亚村,在地方自治局的这所小木房里住下,叫人送来茶炊,然后就十分出人意外地开枪自杀了。他是在桌子上茶炊旁边放好各种凉菜以后才了结性命的,这种情况有点蹊跷,使许多人有理由怀疑是凶杀案。这就需要验尸了。
那位医师和侦讯官在前堂抖掉身上的雪,顿着脚,他们身旁站着乡村警察伊里亚·洛沙津,他是个老人,手里拿着小小的铁皮灯,给他们照亮。有一股浓重的煤油气味。
“你是什么人?”医师问。
“巡警,……”乡村警察回答说。
他就是在邮政局里也是这样签名:巡警。
“证人们在哪儿?”
“大概喝茶去了,老爷。”
右边是一个干净的房间,“客房”,或者老爷住的房间,左边是一间杂屋,里面有一个大炉子和一张高板床。医师和侦讯官以及跟在他们身后、把那盏小灯举得高过头顶的乡村警察走进那个干净的房间。这儿的地板上,有一具长长的尸体,一 动不动地躺在桌腿旁边,身上盖着白被单。在那盏小灯的微弱光线下,除了白色的盖布以外还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双新的胶皮套鞋。这儿的一切都阴森可怕,叫人看了不舒服:那乌黑的墙壁、那寂静、那套鞋、那纹丝不动的尸体。桌上放着早已凉了的茶炊,茶炊四周放着一些纸包,大概包着凉菜吧。
“在地方自治局的小木房里开枪自杀,这样做多么不通人情!”医师说。“既然起意要往脑门子里射进一颗子弹去,那就该在自己家里,一个什么堆房里下手才是。”
他依旧戴着帽子,穿着皮大衣和毡靴,在一条长凳上坐下来,他的旅伴,侦讯官,在他对面坐下。
“这些歇斯底里患者和神经衰弱患者都是十足的利己主义者,”医师苦恼地接着说。“要是一个神经衰弱患者跟您同住在一个房间里,他就把报纸翻得沙沙响;要是他跟您一块儿吃饭,他就跟他的妻子吵架,并不因为您在座而有所顾忌;要是他起意开枪自杀,他就在村子里,在地方自治局的小木房里自杀,为的是给大家多惹些麻烦。这些老爷在各种生活环境中都只顾自己。只顾自己!就因为这个缘故,老人们才十分不喜欢我们这个‘神经的时代’。”
“老人们不喜欢的事儿多着呢,”侦讯官打着呵欠,说。“您该对老人们指出从前的自杀和现在的自杀有什么样的区别。
从前的所谓上流人自杀,是因为盗用公款,现在呢,却是因为厌倦生活,苦恼。……哪种好一点呢?“
“厌倦生活啦,苦恼啦,不过您会同意,他本来可以不在这个地方自治局的小木房里自杀的。”
“真倒霉,”乡村警察说,“真倒霉,简直是受罪。老百姓很不安心,老爷,他们已经有两夜睡不着觉了。孩子们哇哇地哭。
该给母牛挤奶了,可是女人们不敢到牛棚里去,害怕。……她们生怕那位老爷在黑暗中显灵。当然,她们是些蠢娘们儿,可是有些男人也怕。天一黑,他们就不敢单身走过这所小木房,总是成群结队地走。证人也是这样。……“医师斯达尔倩科是一个中年男子,留一把黑胡子,戴着眼镜,侦讯官雷仁生着淡黄色头发,年纪还轻,两年前刚在大学毕业,与其说象个文官,不如说象个大学生。他们俩坐在那儿,不说话,沉思默想。他们因为来得太迟而懊恼。现在他们得等到天亮,只好在这儿过夜了,可是此刻刚五点多钟,他们面前有漫长的傍晚,然后是漫长的黑夜,烦闷无聊,不舒服的床,蟑螂,晨寒;他们俩听着阁楼上和烟囱里哀号的暴风雪,想到这一切跟他们所希望过的以及从前所梦想过的生活多么不同,想到他们俩和他们的同代人隔得多么远,那些人如今正在城里灯光明亮的街道上行走,没有注意到坏天气,或者这时候正准备着到剧院去,或者坐在书房里看书。啊,现在只要能够在涅瓦大街或者在莫斯科的彼得罗夫卡走一走,听一听悦耳的歌唱,在饭馆里坐上一两个钟头,他们情愿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啊。……”呜—呜—呜—呜!“暴风雪在阁楼上歌唱,外面有个什么东西在恶狠狠地砰砰响,大概是地方自治局的小木房门外的招牌吧。”呜—呜—呜—呜!“
“您爱怎么样随您便,反正我不愿意留在这儿,”斯达尔倩科站起来,说。“现在才五点多钟,睡觉还嫌早,我要坐车出去一趟。冯·达乌尼茨住得离这儿不远,离绥尔尼亚村不过三俄里路。我要坐车上他家去,在那儿消磨这个傍晚。警察,去对马车夫说不要把马卸下来。那么您怎么样呢?”他问雷仁。
“我不知道。大概躺下睡觉吧。”
医师把身上的皮大衣裹一裹紧,走出去了。可以听见他在跟马车夫讲话,那些冻僵的马脖子上的铃铛颤动起来。他坐车走了。
“你,老爷,在这儿过夜可不合适,”乡村警察说。“到那边房间里去吧。那边不干净,不过反正住一夜,对付得了。我马上到庄稼汉家里去取一个茶炊来,给它生上火,然后我给你铺上点干草,你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老爷。”
过了不久,侦讯官坐在那间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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