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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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还在对我母亲说,”他说,“我从没听见您唱得这么好,从没有听见过。没有,我从没听见您的嗓子像今天晚上这样好。好!现在您信吗?是真的。我敢用名誉担保,是真的。我从没听见您的嗓子那么清亮,那么……那么优美和清亮,从没听见过。” 
朱莉娅姨妈把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回来,大方地笑了笑,轻轻说了些不敢当的话。布朗先生把手向她伸过去,手心摊开,用一种演出主持人向听众介绍一个天才演员的架势对近旁的人说: 
“朱莉娅•莫坎小姐,我最新的发现!” 
他正在自顾自地大笑,弗雷狄•马林斯转身向他,说道: 
“好了,布朗,你如果认真去发现,还可能发现你的发明并不高明。我所能说的仅仅是,打我到这儿来,我就从没听见她唱得有一半这么好。这是千真万确的话。” 
“我也没听见过,”布朗说,“我认为她的嗓子大有进步。” 
朱莉娅姨妈耸了耸肩,温顺而自傲地说: 
“三十年前,跟一般嗓子比,我的嗓子并不坏。” 
“我常对朱莉娅说,”凯特姨妈断然地说,“在那个合唱队里,人家简直就不把她当回事儿。可是她从来不肯听我的。” 
她转过身来好像在求助于其他人的高见,帮她来对付一个倔强的孩子似的,这时,朱莉娅姨妈双目朝前凝视,脸上隐隐显出一种缅怀往昔的笑容。 
“不啊,”凯特姨妈接着说,“她谁的话也不听从,白天黑夜,黑夜白天地在那个唱诗班里给人家苦干。圣诞节早晨六点钟就去唱!都是为了什么?” 
“啊,难道不是为了上帝的荣耀吗,凯特姨妈?”玛丽•简在琴凳上转了个身,微笑着问道。 
“上帝的荣耀我全知道,玛丽•简,可是我认为,把唱诗班里苦了一辈子的女人们都赶走,让一群妄自尊大的小男孩子骑在她们头顶上,对于教皇来说,根本不是件荣耀的事情。我想假如教皇那样做了,那是为了教会的好处。可那是不公平的,玛丽•简,那是不对的。” 
她说得激动起来,还想再说下去,为她的妹妹争几句,因为这是一个让她伤心的话题,但玛丽•简见所有跳舞的人都回来了,便和解地把话打断。 
“哎,凯特姨妈,你是在惹布朗先生生气呢,他的宗教信仰跟您的不同。” 
凯特姨妈转向布朗先生,他听见人家提到自己的宗教,正在裂开嘴笑,凯特姨妈连忙说: 
“噢,我并不怀疑教皇做得对。我不过是个傻老太婆,我也不敢这样做,不过还有日常的礼貌和感谢这些人人知道的事情呀。要是我处在朱莉娅的地位上,我就会面对面地向那个希利神父说……” 
“再说,凯特姨妈,”玛丽•简说,“我们大家真是都饿了,我们一饿就都好吵架。” 
“我们渴了也好吵架呢,”布朗先生添上一句说。 
“所以我们最好去吃饭,”玛丽•简说,“以后再来结束这场讨论吧。” 
在客厅门外的过道上,加布里埃尔发现他的妻子正在设法说服艾弗丝小姐留下来吃饭。但是艾弗丝小姐已经戴上帽子,正在扣斗篷扣子,不肯留下来。她一点儿都不觉得饿,并且她已经超过了她该呆的时间。 
“不过十分钟嘛,莫莉,”康罗伊太太说,“不会耽误你事儿的。” 
“吃一点嘛,”玛丽•简说。“跳了那么多的舞。” 
“我真是不能再呆了,”艾弗丝小姐说。 
“我怕你玩得一点儿也不开心呢,”玛丽•简无奈地说。 
“非常开心呢,我想你保证,”艾弗丝小姐说,“不过你得让我现在就走才行。” 
“可你怎么回家呢?”康罗伊太太说。 
“噢,沿码头走几步就到了。” 
加布里埃尔犹豫了一会儿,说: 
“假如你愿意,艾弗丝小姐,我送您回家吧。假如您真是非走不可的话。” 
但是艾弗丝小姐突然从他们身边走开了。 
“我不听这个,”她嚷道。“看老天爷份上,吃你们的晚饭去,别管我了。我还好好儿的,能照管我自己。” 
“唉,你真是个怪里怪气的姑娘,莫莉,”康罗伊太太率直地说。 
“晚安,亲爱的,”艾弗丝小姐笑着嚷了一句,奔下楼梯。 
玛丽•简凝视着她的背影,脸上显出阴郁、迷惑的表情,康罗伊太太靠在扶梯把手上听过道里响起开门声。加布里埃尔在问自己,他是不是她突然离去的原因。但是她看上去并没有不高兴——她一路笑着走去的嘛。他从楼梯口上茫然望下去。 
这时,凯特姨妈跌跌撞撞地从开晚餐的房间里出来,几乎是绝望地绞着两只手。 
“加布里埃尔在哪儿?”她嚷道。“加布里埃尔到底在哪儿呀?大家全等在那儿,虚位以待呢,没人来切鹅了!” 
“我在这儿呢,凯特姨妈!”加布里埃尔猛地活跃起来,喊着:“需要的话,我可以切整整一群鹅。” 
一直棕黄色的肥鹅摆在桌子的一端,另一端:在一个装饰着欧芹细枝的皱纹纸垫上,摆着一只大火腿,已经剥了皮,撒满了干面包粉,胫骨处套着一个精美的纸花边,火腿旁边是一块五香牛腿肉。在这相对的两端之间是平行的两列其他菜肴:高高两堆果子冻,一红一黄;一只浅底盘满盛着大块的牛奶冻和红色果酱,一个绿色带梗状柄的叶形大盘,里边是一枝枝紫色葡萄干和去皮的杏子,另一只同样的盘子里,是堆成整齐的长方形的士麦那(士麦那:土耳其港口)无花果,一盘上面撒有豆蔻沫的牛奶蛋糊,满满一小盆包着金银纸的巧克力和糖果,一只玻璃花瓶里插着一些长长的芹菜茎。桌子正中立着两只矮胖的老式雕花细颈玻璃瓶,一只盛着白葡萄酒,另一只盛着深色的雪利酒,它们像卫兵似的守卫着一只水果盘,盘子托起尖尖的一堆橘子和美洲苹果。在盖拢的方形钢琴上有一只还没上桌的用大黄盘盛着的布丁,它后边是三排烈性黑啤酒、淡啤酒和矿泉水,像士兵一样依照它们各自制服的颜色分别排列成队。前两排是黑色的,贴着咖啡和红色标签,第三排也是最短的一排是白色的,瓶上横系着绿色的饰带。 
加布里埃尔大模大样地坐在首席上,看了看刀锋,便把叉子稳稳地插进了鹅身上。这会儿他觉得相当自在,因为他是个运刀的能手,顶喜欢坐在丰盛餐桌的首席上。 
“弗朗小姐,给您来点什么?”他问,“一个翅膀呢,还是一片脯子肉?” 
“一小片脯子肉就行了。” 
“希金斯小姐,您呢?” 
“随您便吧,康罗伊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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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者06
加布里埃尔和戴丽小姐把盛着鹅肉的盘子和盛着火腿跟五香牛肉的盘子对调,莉莉端着一盘包在白餐巾纸里的粉嘟嘟的热土豆沿桌送给客人,这是玛丽•简的主意,她还建议过要给鹅肉浇上苹果沙司,可是凯特姨妈说,她一向觉得没有苹果沙司的本色烤鹅就很好了,她只希望她永远别吃到比这更坏的鹅肉。玛丽•简照应着她的学生们,要他们都吃上最好的一片。凯特姨妈和朱莉娅姨妈从钢琴上把黑啤酒、淡啤酒和矿泉水一瓶瓶打开,递过来,啤酒是为男宾们准备的,矿泉水是为女宾们准备的。笑声和喧哗声,让菜声和辞谢声,刀叉声和软木塞、玻璃塞的打开声乱成一团。加布里埃尔给大家分完了第一份,没给自己切一份,马上又开始分第二份。每个人都向他大声抗议,他不得不妥协,喝了一大口黑啤酒,因为他发现切鹅肉也是件费劲的事。玛丽•简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用她的晚餐,可是凯特姨妈和朱莉娅姨妈仍旧跌跌撞撞地围着桌子转,一会儿这个在前面,一会儿那个在前面,互相挡住去路,不让人注意地互相吩咐些事情,但是她们说,时间还多着呢,最后,弗雷狄•马林斯先生站起身捉住凯特姨妈,在一片哈哈的笑声中,扑通一下把她按在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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