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之书》第39章


“很高兴见到你,米歇尔。有什么进展了吗?你想打听些什么呢?”
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里净是好奇。
“只是查证一下艾许读过的一些诗。”
“啊!是吗!是哪些诗呢?”
“罗兰是在问克里斯塔贝尔·兰蒙特。我根本记不得有什么事情……不过后来倒是找到一个地方提到……罗兰,待会儿我和克拉波尔教授出去吃午饭的时候,你就坐那儿好了,只是要小心点,别弄乱我桌上那些东西的顺序,还有,你得答应我,不会把东西带出去……”
“应该有人来帮你,耐斯特小姐,你这项工程实在太庞大了。”
“噢!不用不用!我自己一个人来会好得多。有人来帮忙的话,我会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克里斯塔贝尔·兰蒙特。”克拉波尔说道,同时陷入深思。“史坦特收藏中心里头有一张照片,很苍白,不晓得是着色不足那类毛病,还是印刷上的疏失。应该是印刷的问题吧!你是不是觉得,艾许对她有意思?”
“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查一下而已,例行公事罢了!”
当克拉波尔离开这里,前去照管他的任务时,罗兰安坐在桌子一角,翻看着鲁道夫·艾许夫人的日记。
还是忙着读《梅卢西娜》。如此巨作真令人难忘。
已经读到《梅卢西娜》第六卷了。其中对于宇宙的思索,很有可能会因为它本身是个神仙故事,而让人难以接受。
还是在读《梅卢西娜》。完成这样一部作品,那得要经历何等的努力、拥有何等的自信啊!兰蒙特小姐,虽说她到目前为止都一直住在英国,可是她看待世界的方式,本质上还是法国人的格调。在这首优美的、别出心裁的诗歌里,实在没什么地方可让人挑剔,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其中所表达的寓意。
然后,再过来几页,惊人的、不怎么明显的情绪出现了。
今天,我终于放下了《梅卢西娜》,我已一路震颤地来到这部不可思议的作品的终点。我能说什么呢?它确实很独特,虽然一般大众很可能看不出其中的不凡之处,它丝毫没有为了照顾一般人所习惯的想象方式而有所妥协。一般人认定的女性会表现出何等软弱的特点,反而大大抹煞了它的独到之处。在这部作品里,没有晕沉沉的感情,没有懦弱的纯洁,没有戴着柔软手套的淑女轻轻撩拨读者细腻的感觉,可有的是活生生的想象力,有的是魄力与气势。我该如何描述它的特点呢?那就像是一幅庞大的、编织繁复的锦绣画,放在阴影幢幢的石厅里,而绣画上各式各样的珍禽异兽、精灵鬼怪,就在荆棘林以及偶有开花的森林空地里爬进爬出。一片片细腻的金色凸显在幽暗中,日光、星光、珠宝的光辉,要不便是人的头发,要不便是蛇身的鳞片。火光明灭不定,泉水熠熠生辉,所有一切元素尽在无止境地运行,火在燃烧,水在奔流,空气蓬勃,土地翻动……我脑海中不禁忆起《富兰克林的故事》或是《仙后》当中一如织锦般的摸索探寻,就在惊异的注视下,观者见到交织的幻象生动地前来,于是,想象中的刀剑汲出了真实的血液,想象中的树林响起了飒飒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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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68节:第七章 情人(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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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一幕,不够忠实的丈夫钻了个小洞,观看自己那个妖妇伴侣在大水池中嬉戏玩耍,对此,我能说什么呢?如果有人问我,我实在应该这么说,这一幕最好还是留予想象吧!一如柯特律治留予杰拉尔丁———“一个仅供幻梦的景象,不予言说。”不过兰蒙特小姐却说了很多,她的描述对于某些人的品位恐怕会过火得难以忍受,尤其是,那还出自一位未婚的英国淑女之手,照理说,这样的一位淑女应该是要捕捉仙女可爱迷人的地方才对。
她很美,也很恐怖、悲壮,我是指仙怪梅卢西娜,她最后一着棋下得毫无人性。
妖魔兽尾弯柔强健
击打闪亮浴池直至晶光片片
回射重重水雾,一如舞动纱面
沉窒的空气,在在沉重的水涧
如此雪白动人之肤她的良人知赏
如今水蓝脉管格格纵横白雪面上
往昔美丽已不复见,只因那辉煌
净是银鳞闪闪,以及蜷曲鱼鳍之灰蓝苍茫
或许最让人惊叹的神来之笔就是那只蛇还是鱼什么的,真的很美丽。
罗兰不打算出去吃午餐了,他要把这段文字抄下来,这动力主要来自于他想让莫德·贝利看看这段文字;如果她看到当代女性对于自己感佩的作品展现出这般热忱,想必一定会雀跃不已。再来,他觉得像这般绝口不已的赞赏多少让人有些意外,那是艾许的妻子给予一个艾许早已认定是情妇的女人的。抄录下来之后,他意兴阑珊地继续翻看着日记。
最近一读书,由于某些原因,又让我想起自己年少时的种种,读着崇高的传奇故事,我想象自己是众骑士挚爱的对象———是一个完美无瑕的歌妮维尔,同时也是这则故事的作者。我以前很想成为一名诗人,成为一首诗,而现在我既非诗人也不成诗,就只是一个小小的家庭里的女主人而已,小小的家里就只有一位稍有点岁数的诗人(这说法是依照他柔顺温和、毫无理由可言的方式),还有我自己,以及一些蛮好管教的家仆。我每天都看到佩欣斯和费斯为着一大家子劳碌,她们是那样地憔悴、衰老,但是,却又因为内心涌动的爱以及为着年轻一代毫无保留的关怀而散发出光芒。她们现在当了妈妈,也当了祖母,为人溺爱,也溺爱着他人。我最近发现一种活力正悄悄地、狡猾地来到我心上(经过多年那非笔墨所能形容的偏头痛以及神经衰弱之后)。醒来时,我感觉到,很真切地,有一股活力,我向四周环视,让自己专注在那之中。我到六十岁都还记得,那个住在牧师家里的小女孩,种种生机蓬勃的雄心壮志,好像她是别人似的,我在脑海中看到她穿着新月印花棉布的衣服跳舞,看到她假想某位坐在船中的绅士亲吻她的手。
我忽然想到一些事情,那是当我很想成为诗人,成为一首诗时所坚信不移的。或许,也是每个读书的女人的欲望,那和读书的男人正好相反,他们想成为诗人,成为英雄。在这风平浪静的时局里,他们很可能把创作诗文看作是一种十足的英雄行径。没有人会希望男人成为一首诗。那个穿着印花棉布的小女孩就是一首诗;奈德表哥写过一首令人厌恶的诗,说她的面容贞静甜美,说她走起路来,散发着自然的善良。我现在觉得———过去执意地想当诗人或许比现在这样好得多,也或许不是,我是绝对不可能写得像鲁道夫那么好的。这样说起来,现在和过去也没有谁能写得像他那么好,所以说,让这样的事成为实现目标的障碍根本就没必要。
或许,要是我没让他生活得安适顺遂,他的创作就不会那么丰沛,或者说,没办法那么自在。我不能说我自己造就了一位天才,可是,如果说我不曾对他有所帮助,至少,我不曾像许多女人那样,去妄加拦阻。这点功德说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而且也是依附在我这一生中,一项消极的成就。鲁道夫,若是他读到这篇日记,肯定会笑我,要我别再这么病恹恹地想东想西,他肯定会跟我说,要做什么事永远不嫌太迟,他肯定会倾尽他庞大的想象力,灌注到我小小的像蜗壳一般的空间,让我得到一丁点新的力量,然后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不过他怎么都不会明白这种感受的,我会自己找出一条路来———让一切稍稍丰富一点———此刻的我正在哭泣,就像以前小女孩时那样地哭。够了,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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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第69节:第七章 情人(6)
罗兰偷偷溜出了艾许工厂,赶在克拉波尔或是布列克艾德吃午饭回来之前回家,免得他们问他一些不好回答的问题。他对自己很生气,怎么会弄出这样一个局面,让克拉波尔发现了克里斯塔贝尔这个名字。那个敏锐、警觉的脑袋是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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