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87年作品》第86章


客店老板是一个保养得很好、对旅客十分冷淡的男子,他走过来,在桌子旁边坐下。
“嗯,我们的货物脱手了!”玛拉兴笑着对他说,“我把我的山羊卖成了老鹰的价钱。当然罗,我们动身的时候,肉价是三卢布九十戈比,可是等我们到了此地,价钱已经落到三 卢布二十五戈比。他们告诉我们说,我们来得太迟,要是早来三天就好了,因为现在肉生意清淡,圣菲里普斋期⑥到了……知道吗?简直是一团糟!这样一来,一头牛就要赔十四 卢布。而且想想看,运这些牛化掉了多少钱!十五卢布的运费以外,还得为每头牛化六卢布,——诈骗啦、贿赂啦、请客啦,这样那样的。……”客店老板不得不敷衍一下,只好听着,勉强地喝茶。玛拉兴唉声叹气,拍手,嘲笑自己不走运,可是一切都表明,他虽然遭到损失,却并不怎么伤心。只要有人听他讲话,眼前有事可做,而且误不了火车,那就赔钱也好,赚钱也好,他都不在心上。
过了一个钟头,玛拉兴和亚沙带着许多箱笼、包裹,从客店房间里走下楼来,出了大门,准备坐雪橇到车站去。客店主人、仆役、好几个女人出来送他们。老人感动了。他把十戈比钱币向四面八方丢出去,用唱歌样的声调说:“再见啊,祝你们平安!求主保佑你们万事如意。要是上帝保佑我们平平安安,那我们到了大斋节还要上这儿来。再见!谢谢你们。……求主保佑你们!”
老人坐上雪橇,脱掉帽子,面对着在雾中象一块黑斑似的修道院墙壁,在自己胸前画了好久的十字。亚沙坐在他身旁的座位边上,一条腿伸向一旁。他的脸跟先前一样,没有一点激动的样子,既没露出烦闷,也没表现欲望。他并不因为回家而高兴;至于没有来得及观赏京城里的景色,他也不觉得可惜。
“走吧!”
赶雪橇的就挥动鞭子抽马,扭转身去,开始骂那些笨重的行李。
「注释」
①在许多铁路上,为了避免发生不幸事故而禁止携带干草上车,因此活牲口一路上就没有东西可吃。——俄文本编者注
②凡是经特别指定做运输军队用的火车就叫做军用列车;没有军队可运的时候,这列车就运输货物,它比普通的运货列车走得快。——俄文本编者注
③根据东正教传说,殉教徒符拉西是一个遵守教规的牧人,是牲畜的保护者。
④俄国重量单位,1普特等于16。38公斤。
⑤前文“亚沙”是“亚科甫”的小名。
⑥即圣诞节前的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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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贵的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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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贵的课业
对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来说,不懂外语是很不方便的。沃罗托夫在大学毕业、得到学士学位、着手做一点小小的学术工作的时候,痛切地体会到这一点。
“这真要命!”他喘着气说(尽管他才二十六岁,他却发胖,笨重,有气喘病了)。“这真要命!我不懂外语,就好比鸟儿缺了翅膀。这个工作还不如索性丢开不干的好。”
他决定无论如何非克制他那种天生的懒惰,学习法语和德语不可,于是他开始物色教师。
冬天的一个中午,沃罗托夫正坐在书房里工作,仆人来通报说,有一位年轻的小姐要见他。
“请她进来,”沃罗托夫说。
随后就有一个服装考究、打扮入时的年轻小姐走进书房里来。她通报姓名说,她是法语教师阿丽萨·奥西波芙娜·安凯特,由沃罗托夫的一个朋友打发来的。
“很高兴!请坐!”沃罗托夫说,气有点喘,用手掌遮住他睡衣的领口(为了呼吸畅快点,他总是穿着睡衣工作)。
“是彼得·谢尔盖伊奇让您来找我的吗?对,对,……我拜托过他。……很高兴!”
他一面跟安凯特小姐商谈正事,一面好奇而腼腆地瞧着她。她是个真正的法国女人,十分优雅,年纪还很轻。从她苍白娇弱的面容来看,从她短短的鬈发和瘦得反常的腰身来看,人可以估摸她的年纪不出十八岁;然而看一下她那发育良好的宽肩膀、好看的后背、严峻的眼睛,沃罗托夫又不由得暗想,她一定不在二十三岁以下,也许甚至有二十五岁了。
不过后来,他却又觉得她只有十八岁。她脸色冷淡,正经,就跟到此地来商谈银钱方面的事情的人一样。她没有微笑过一 回 ,也没有皱过一次眉头。只有一次,那是在她听说,她被请来不是教孩子读书,而是教一个胖胖的成年人的时候,她脸上才闪过迷茫的神情。
“那就这样吧!阿丽萨·奥西波芙娜,”沃罗托夫对她说,“我们每天傍晚上课,从七点钟起,到八点钟止。讲到您希望每上一次课收费一卢布,那我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一卢布就一卢布好了。……”此外,他还问起她想不想喝茶或者喝咖啡,外面天气好不好。他好意地微笑着,伸出手心摩挲着桌面上的粗呢,和气地打听她是干什么工作的,在哪个学校毕业,靠什么生活。
阿丽萨带着冷冰冰的正经神情回答他说,她是在一个私立女子寄宿学校毕业的,取得了当家庭教师的资格,她父亲不久前死于猩红热,她母亲还活着,以做假花为业。她,安凯特小姐,每天午饭前在一个私立的寄宿学校里工作,午饭后到傍晚为止到几个上流人家教课。
她走了,身后留下女人衣服上那种淡雅的香气。沃罗托夫事后很久没工作,一直坐在桌子旁边,用手心摩挲绿呢子,沉思着。
“看见一个姑娘靠工作生活是很愉快的,”他想。“另一方面,看见象阿丽萨·奥西波芙娜这样优雅而漂亮的姑娘也免不了受穷,也得为生存奋斗,那就很不愉快了。这真可悲!
……“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品行端正的法国女人,因而又想:这个装束考究、生着发育良好的肩膀和过细的腰身的阿丽萨·奥西波芙娜,除了教课以外,多半还干别的事情吧。
第二天傍晚,时钟指到六点三刻,阿丽萨·奥西波芙娜来了,冻得脸色发红。她翻开随身带来的《马尔戈》①,没有说任何开场白就开始教课说:“法语有二十六个字母。第一个字母是A,第二个字母是B。……”“对不起,”沃罗托夫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得预先对您声明一下,小姐,您给我讲课得略略改变您原来的方法才好。事情是这样的:我对俄语、拉丁语、希腊语都很熟悉,……我还研究过比较语言学,我觉得我们不妨跳过《马尔戈》,直接从阅读某个著作家的一本书入手。”
他就对这个法国姑娘说明成年人大多怎样学习外国语。
“我有一个朋友,”他说,“他想学新的外语,就把法语的、德语的、拉丁语的《福音书》一齐放在面前,对照着读,同时仔细分析每个词。您猜怎么着?他还没满一年就达到目的了。我们也照这样做吧。我们拿一本著作来读。”
法国姑娘大惑不解地瞧着他。显然,沃罗托夫的建议,依她看来,十分天真和荒谬。如果这个奇怪的建议是由一个小孩子提出来的,那她一定会生气,责骂,然而眼前却是个很胖的成年人,她是不能对他斥责的,所以她光是微微耸一下肩膀,说:“随您的便吧。”
沃罗托夫就去翻他的书橱,从那里取出一本破旧的法文书。
“这一本行吗?”他问。
“反正都一样。”
“既是这样,那就开始吧。求主保佑。从书名开始好了。
…… mémoires。“
“回忆录,……”安凯特小姐翻译道。
“回忆录,……”沃罗托夫跟着说。
他好意地微笑,呼呼地喘息,为 mémoires这个词花了一 刻钟时间,为de这个词又花了同样多的时间,这就使得阿丽萨·奥西波芙娜疲惫不堪了。她有气无力地回答问题,常常说乱,显然不大明白她学生的意思,而且也不想明白。沃罗托夫向她提出种种问题,同时瞧着她的淡黄色头发,心里暗想:“她的头发不是天生卷曲的,是由她卷成那样的。奇怪!
她一天到晚工作,居然还抽得出时间来卷头发。“
一到八点钟,她就站起来,死板而冷淡地说了句“ au revoir , monsieur”②,就走出书房去了,身后又留下一股淡雅而又撩人的香气。她的学生又很久没有做什么事,坐在桌子旁边沉思。
在随后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经相信这个年轻的女教师是个可爱的、严肃的、一丝不苟的人,不过她学识差,不会教成年人;他就决定不再白费时间,跟她分手,另请教师了。等到她第七次到这儿来,他就从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七卢布,把信封捏在手里,很难为情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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